圍紀實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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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與龍 主要人物簡介 傑克.雷恩---美國總統

  羅伯特.傑克森---美國副總統

  亞諾.范達姆---白宮參謀長

  史考特.艾德勒---美國國務卿

  喬治.溫斯頓---美國財政部長

  東尼.布瑞塔農---美國國防部長

  巴特.曼庫索---美國太平洋艦隊總司令

  艾德.弗利---中情局局長

  傅瑪麗.弗利---中情局行動副局長

  班傑明.古德烈---美國國家安全顧問

  約翰.克拉克---<虹彩>部隊負責人

  多明弋.查維斯---<虹彩>部隊第二小隊隊長,馬裡恩.迪格斯---美國第一裝甲師師長,駐地在德國,麥克.萊利---美國大使館駐莫斯科大使館法律參事,恰特.野村---日裔中情局幹員

愛德渥.彼得羅維奇.格魯雪夫---俄羅斯總統,薩吉.尼古拉耶維奇.葛洛佛科---俄羅斯國外情報局主席,傑納迪.愛西佛納奇.邦達連科---俄羅斯遠東軍區總司令,奧萊格.葛瑞哥裡耶維奇.普羅瓦洛夫---莫斯科民兵中尉

張漢三---中國中央委員會委員

  方 剛---中國中央委員會委員

  徐昆彪---中國總理

  沈 塘---中國外交部部長

  錢 錕---中國財政部部長

  羅 空---中國國防部部長

  譚德喜---中國國家安全部部長

  彭希旺---中國第三十四突擊軍指揮官

柳 明---方剛的秘書。

序言 白色奔馳

第一回   不論你身在哪個地方,每天通勤上班的過程都大同小異,就算是從馬列主義轉變成混亂的資本主義,這段過程也沒有多大改變—--說不定還會變得更糟。莫斯科雖是個擁有寬廣街道的城市,但因為現在幾乎每個人都買得起車,使得開車上班更加困難;而寬闊街道的內線道也不再像以前一樣,會由政治局指派民兵站崗,以保留給中央委員的成員使用。對那些商高官顯貴來說,這種專屬車道就像沙皇時代貴族的雪橇專用道一樣,是他們理當擁有的特權。時至今日,內線道已變成每個擁有車子的人都能使用的左轉彎車道。薩吉?尼古拉耶維奇?葛洛佛科的車子是一輛白色的奔馳600 ,它擁有S 系列的龐大車身,引擎蓋下是一具德制的十二汽缸引擎。

  這種車在莫斯科並不多見,事實上,他應該為自己有這麼奢華的車感到羞愧…倡他並不認為這有什麼不對。雖說在這個城市裡,階級區別已經不復存在,倡身份仍然擁有相對的特權。他是國外情報局(SVR )的主席,住的那間公寓也很大,坐落在庫圖索夫斯基大道一棟有電梯的大樓裡;那是棟結構很新,而且很堅固的大樓,連衛浴設備都選用足以襯托資深政府高官身份的德國名牌。

  他不用自己開車,有安那托利為他代勞。安那托利是個粗壯的前特種部隊隊長,外套裡總是帶著自動手槍;雖然開起車來橫衝直撞,但是對待車子的態度卻又是愛惜萬分。這輛車的車窗上貼了一層暗色的膠膜,讓閒雜人等無法一眼看出車裡坐的是什麼人。此外,厚厚的車窗玻璃都用聚酯塑膠製成,可以擋住12.7MM子彈的射擊---這是十六個月前車廠的人告訴採購員的話。特製的裝甲讓整輛車一般的奔馳S600重了將近一噸,但是這對車子的馬力和速度並沒有影響。唯一能破壞這輛車的就是那滿是坑洞的路面。葛洛佛科一面翻閱早報,一面想著,看來鋪路是這個國家還沒有確切掌握的一門技術。他正在看的是美國的《國際前鋒論壇報》,這報社是由《華盛頓郵報》和《紐約時報》合資成立的,所以一直都是個很好的新聞來源。

  這兩家報社雖然比不上葛洛佛科和他的手下這種真正專業人,卻可以稱得上是世界一流的情報組織。

  他從當年那個單位還叫作KGB 的年代就加入了情報這一行,直到今天,他依然覺得那是全世界的政府單位中最棒的一個,即使它最後仍免不了走上失敗的命運。

  葛洛佛科不禁歎了一口氣。如果蘇聯沒有在90年代初期解體的話,那他今天報擔負主席職位可以讓他在政治局中獲得一個擁有投票權的席位,這會讓他成為一個在世界兩大超級強權之間擁有實權的人,一個單是看人一眼就能讓一個壯漢不寒而慄的人……但是……別提了,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他在心裡忖道。說起來這都只是夢想而已,對於他這個應該只重視客觀事實的人來說,會想到這些還真是件怪事。

  現實和夢想之間總是存在著殘酷的差異;車安會永遠在追尋確定不變的事實,但是當他們把事實報告給那些沉醉於夢想中的人們時,那些人就會歪曲事實來遷就夢想。

  然而當真相水落石出時,那些夢想就會像一縷輕煙碰上強風般地消逝無蹤,而現實則像春天解凍的河水般,從破裂的冰隙中滔滔湧出。然後,政治局中那些把一輩子都賭在那個夢想上的聰明人便會發現,他們的理想不這就像一張薄得不能再薄的紙,而現實就像在上面擺動的鍘刀,當前者面對後者時,根本就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但是對葛洛佛科來說,情況並不是這樣。他是一個販賣事實情報的商人,所以他可以繼續運用自己的專長度日,因為他的政府仍然需要這些情報。實際上,他現在的權勢比夢想中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因為身為一個瞭解週遭世界,且熟知那個世界某些重要人士私人資料的人,是總統咨詢的不二人選,也因此得以在外交政策、國防和內政事務中有發言的地位。其中第三項領域在最近變得相當詭異,而且也成了最危險的一項。這是件不尋常的事。從前只要說出(絕大多數是喊的)KGB 已經解體,雖說負責國內安全的那一部分仍保有當年KGB 的影子,二國外情報局——當年的第一處——也仍然負責收集資訊,但卻已經失去執行共黨政府命令的那份權勢。

  至少他目前所擔負的責任還是很重大,葛洛佛科一面想著一面合上了報紙。

  離德辛斯基廣場只剩下一公里的踟,那地方也是今非昔比,鐵人菲得克斯(KGB前身<切卡>的首任領導人,後來被KGB 的人奉若神明,因此KGB 總部前的廣場便以他的名字命名)的雕像已經不見了。對那些知道中央那尊銅像是何許人也的人而言,只要看它一眼,就足以讓人不寒而慄,但現在那也已經是遙遠的記憶了。不過廣場後方的建築物仍在原地,那棟建築曾經是俄羅斯保險公司的全國總部,後來以盧比揚卡之名聞名於也,這名字即使是在約瑟夫?維薩裡歐諾維奇?史達林統治的恐怖大地上,也是個恐怖的字眼。它整個地下室都是牢房和偵訊室,不過這項功能後來轉移給東邊的勒佛托佛監獄,因為KGB 的官僚組織也和其它類似的機構一樣日漸膨脹,大小官員就像吹氣球般地填滿了這棟建築。當他們終於戰報建築裡的每寸空間、每個角落時,連當年卡曼涅夫和歐宗尼奇茲在亞高達和貝利亞的面前橫遭凌虐的地方,也都在改建後坐滿了秘書和文書人員。葛洛佛科來猜想這棟建築裡死不瞑目的冤魂,大概也剩下沒幾個了。

  眼前又是一天的工作在等著他,8 :45要開主管會議,接下來是一如往常的例行性簡報與討論時間;12:15吃午餐,運氣好的話,他可以在6 點多回到車裡,開上回家的路。然後他得換衣服去參加在法國大使館舉辦的酒會,即使那些客套話令人感到乏味,但是那裡的美食和醇酒還是令他相當期待。

  這時,另外一輛車引起了他的注意,那輛車簡直就是他這輛車的雙胞胎,也是輛奔馳S 系列的大型車,而且同樣是有如冰山般的白色,連採用的美國制暗色聚酯塑膠車窗都一模一樣。那輛車八成是故意在這個天氣晴朗的早晨開出來炫耀的。此時安那托利減慢了車子的速度,變換車道到一輛卡車的後面---這種既大又醜的車子滿街道都是,就像一種棲息在莫斯科街道的生物一樣---他們前面那輛卡車的車斗裡只有一些工具散亂地擺放著。一百公尺前方有一輛卡車,開得很慢,好像司機不太認得路一樣。葛洛佛科在座位上伸長了脖子,好不容易才看到前面那輛卡車之前的地方;他實在很想趕快他每天的第一杯斯里蘭卡紅茶,就在當年貝利亞的那間辦公室裡……

  ……遠處的那輛卡車,有一個人躺在後面的車斗裡,這時他爬起身來,手中握著一把……

  「安那托利!」葛洛佛科急促地叫道,但是司機的視野被前面那輛卡車擋住了。

第二回   ……那是具火箭筒,一根有著球狀前端的修長管子,瞄準用的表尺已經豎了起來,接著那輛卡車停了下來,男子單膝跪地,轉過身子,用他手中的武器瞄準另個一輛白色奔馳……

  ……另一輛奔馳的司機見狀立刻就想打方向盤躲開,可是他的去路完全被早上擁擠的交通給封死了,接著……

  ……一股用肉眼難以的輕煙,從發射管後端噴出,隨後前端的球狀物就飛了出去,鑽進另一輛奔馳的引擎蓋,爆炸了。

  爆炸就在擋風玻璃前方,但是整輛車並沒有像西文電影一樣被炸成一團火球,而是在一道隱約的閃光後,冒出一陣陣灰色的濃煙。不過驚人的爆炸聲卻響遍了整個廣場,車尾也被炸出一個大洞。葛洛佛科不用想也知道,這意味著車上不會有任何人倖免於難。然後漏出的汽油著火了,而安那托利也馬上把方向盤向右打,車胎與地面摩擦所發出的噪音讓他的雙眼不由得瞇了起來,但這還沒完……

  「我的天哪!」這是安那托利已經看到發生了什麼事,因此立刻採取應變措施,他把車子繼續向右邊駛去,然後猛踩油門,左彎右拐地在擁擠的車陣中穿梭。因為在眼力可及之處的所有車輛都停下來了,所以葛洛佛科的司機便在車流中見縫就鑽;不到一分鐘,他就到了國外情報局莫斯科總部的車輛入口。總部的武裝警衛已經開始向廣場的方向快步移動,隨後支援部隊也從視線以外的營舍中蜂擁而出。這批警衛的隊長是個資深中尉,他一看到葛洛佛科就馬上認出他是誰,並隨即揮手讓葛洛佛科的車子進去,同時指派兩名部下到下車的地方接應。就這天早晨來說,葛洛佛科抵達辦公室是唯一和平常沒兩樣的事。他一跨出車子,馬上就有兩名士兵一左一右地緊貼穿著厚重大衣的他。接著安那托利也下了車,他外套上的扣子已經解開,手上握著自動手槍,目光炯炯地盯住後面大門口,並四下掃視。

  「快帶他進去!」安那托利一聲令下,兩名士兵就立刻用有力的臂膀挾著葛洛佛科穿過兩道銅門,而更多的增援部隊也陸續到達。

  「這邊走,主席同志。」一名全副武裝的上尉說完便拽著葛洛佛科朝著主管專用電梯走去。一分鐘後,葛洛佛科跌跌撞撞地進了辦公室。直到此時,他的大腦才弄清楚他三分鐘前看到的到底是怎麼回事,於是他立刻走到窗前,朝下看去。

  莫斯科警察---被稱作民兵---正全速趕往現場,其中有三個人徒步前往,接著一輛警車直接切過堵住的車流,而另外還有三個騎摩托車的警察也下了車,朝燃燒中的車子走去,大概是想看看車裡還有沒有人在等待救援。這些人還真勇敢,葛洛佛科在心中付道,可是這不過是白費功夫而已。此時他可以把現場看得更清楚,即使是從三百公尺外的距離,他也看得到那輛車子的車頂已經被炸得鼓了起來,擋風玻璃也消失得無影無蹤。當他看著那個冒煙的大洞時,不禁想到在幾分鐘之前,那還是輛昂貴的大轎車,而現在已經毀於一具紅軍曾大量生產過的便宜武器之手了。

  不管那輛車裡坐的是誰,他們已經被以每秒鐘幾近一萬公尺速度飛行的火箭炸得粉身碎骨。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大概不知道吧。可能司機看見,並疑惑發生了什麼事但是車子的主人大概一直坐在後座看著手中的早報,直到他的生命在毫無預警的狀況下結束。

  這是葛洛佛科才開始感到腿軟,因為那個被炸死的人很可能應該是他……突然間,他開始想到人死後是否真的有知?這是生命中最大的謎團,但卻不是經常出現在他腦海中的疑問……

  不論是誰幹下這次暗殺行動,到底誰才是他的目標?身為國外情報局的主席,葛洛佛科不是會相信巧合的人,而且整個莫斯科也沒有幾輛白色奔馳S600,不是嗎?

  「主席同志?」安那托利站在辦公室門口叫道。

  「什麼事,安那托利?」

  「您沒事吧?」

  「比他好多了。」葛洛佛科一面答道,一面從窗邊走開。他需要坐一會兒。他費盡全力才不帶一絲踉蹌地走到旋轉椅旁,然後坐下,把雙手放在辦公桌上,低頭看著橡木桌面上那一堆等著他過目的文件;這是每天的例行工作---不過今天卻是極不尋常的一天。他抬眼看去。

  安那托利不是一個會洩漏出心中恐懼的人,在被KGB 挑中前,他已經在特戰部隊干到上尉,然後剛好在KGB 解體前進來。安那托利已經擔任葛洛佛科的司機兼貼身保鏢多年;在葛洛佛科的隨員當中,他的地位就像長子,而安那托利對老闆也是忠心耿耿。安那托利的個子很高,是個開朗的人,現年三十三歲,擁有一頭金髮;此時他的藍色眼珠睜得比平時大得多。雖說他這輩子所受的訓練就是對付暴力場面,但這卻是他第一次身臨其境,看到整個事件的發生。安那托利時常在想,取人性命到底是種什麼樣的感覺?然而他進入這一行以來,他卻從來沒想過自己可能會在一次伏擊中丟掉性命,更不用說是碰上一次僅咫尺之遙的伏擊。他的工作崗位是葛洛佛科辦公室外的一張辦公桌,在這種時候,他的角色反而更像是葛洛佛科的秘書。

  他的成長歷程就是在這種為一位沒有人敢在他頭上動土的大人物擔任日常性保護工作中度過,但此時他那安穩的世界已經完全被徹底粉碎了,就像他老闆一樣。

  很古怪,但也可以猜想得到的是,葛洛佛科的大腦先回到現實世界中來。

  「安那托利?」

  「是,主席。」

  「我們得弄清楚是誰被幹掉了,然後再弄清楚我們是不是真正的目標。打個電話到民兵總部去,看看他們在忙些什麼。」

  「馬上辦。」說畢,英俊的年輕臉龐便從門口消失。

  葛洛佛科深吸了一口氣,同時又看了窗外一眼,此時現場已經停了一輛救火車,消防隊員正對著汽車殘骸噴水,以撲滅零星的火苗。旁邊也有輛救護車停在那兒待命,但葛洛佛科知道,那只不過是浪費人力和裝備罷了。現在首先應該做的,是弄到那輛車的車牌號碼,查明車主是誰,這樣才能夠確定那個倒霉的傢伙是不是葛洛佛科的替死鬼,還是那傢伙自己跟人有仇。直到此時,他心中憤怒還是沒辦法壓過那份震驚,也許必須再等一會兒吧。葛洛佛科一邊想著,一邊走向他的私人盥洗室,因為他突然感到一陣尿意湧了上來,這似乎是對恐懼的直接反應。葛洛佛科這輩子還不知道什麼是恐懼,甚至連想都沒想過,就像很多電影中演的一樣,主角都是膽大果決的,雖然他們說的話、做的事都是寫好台詞,而且經過排練的;然而比起這種突然在你眼前發生毫無預警的爆炸案來說,那些電影場景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誰想幹掉我?他一邊想著,按下了沖水鈕。

  美國大使館離此只有幾里遠,平坦的屋頂上聳立著各式各樣的無線電天線;大部分的天線都接到各種不同的接收器上,然後把接收到的訊息記錄在磁帶錄音機上;錄音機轉得相當慢,以便更有效地利用磁帶。擺放錄音機的機房裡有十幾個人在工作,軍人和平民都有;他們都是俄語專家,隸屬於位在馬里蘭州米德堡的美國國家安全局。此時正是一天的開始,在機房裡工作的這些人通常都比他們需要監聽的俄國官員早上班。在機房裡的眾多無線電中,有一具專門用來掃瞄所有通信頻率,就像美國人用來監聽警方無線電的那一種。本地警察所使用的無線電頻率,跟他們的美國同等在七○年代所用的一模一樣,監聽他們的無線電通信簡直就是彫蟲小技,因為他們連加密措施都沒有。機房的人監聽警方無線電的目的是為了知道哪裡發生了車禍、上面有沒有什麼大人物等等,不過主要還是為了要掌握莫斯科的脈動---這地方的犯罪情形可說是每下愈況---讓大使館的人可以借此知道城裡的哪些地方必須避開,也可以掌握發生在本地上千個美國公民身上的一兩件犯罪案件。

  「爆炸?」一位陸軍上士對著無線電自言自語,接著便回頭說道:「威爾森中尉,警方報告說在國外情報局莫斯科總部前面發生了件爆炸案。」

  「什麼樣的爆炸案?」

  「聽起來像是一件汽車爆炸案,消防隊已經抵達現成了,還有救護車……」他戴上耳機,以便把無線電中嘈雜的說話聲聽得清楚一點。「好,白色奔馳,車牌號碼……」他抓起一本便條紙,把號碼記了下來。「三人死亡,司機和兩位乘客,還有……喔,他媽的!」

  「怎麼回事,雷恩斯?」

  「薩吉?葛洛佛科……」雷恩斯上士的眼睛緊閉,一雙手把耳機壓住,貼緊耳朵。「他的車不就是一輛白色奔馳嗎?」

  「喔,他媽的!」威爾森中尉咒罵一聲,因為葛洛佛科是她的部下會固定追蹤的俄國人之一。「他是死者之一嗎?」

  「還不知道,中尉。又是一個新的聲音……是他們隊長正從警察局發話,說他準備趕到現場去。看來這次事件讓他們相當緊張,哇,又是一大堆人加入了無線電對話。」

  蘇珊?威爾森中尉在她的旋轉椅上前後晃動著。要不要把這件事通報上去呢?

  他們又不會因為你通知上級壞消息而槍斃你,對不對?「站長在什麼地方?」

  「正在前往機場的路上,中尉,他正準備要飛到聖彼得堡去。」

  「好吧,」她轉身面對自己的儀表板,拿起保密電話---那是一具STU -六(STU 為保密電話縮寫),撥通了電話到米德堡去。她的塑膠加密鑰匙已經插在正確的位置上,電話已經接通,跟位在美國國家安全局的一具同型電話建立起同步通訊連線。她按下了#鍵,等待對方的回應。

  「值班室。」地球另一邊的一個聲音說道。

  「這是莫斯科站,我們這裡有跡象顯示,葛洛佛科可能剛剛被暗殺了。」

  「國外情報局主席?」

  「沒錯,一輛和他的座車很像的車在德辛斯基廣場爆炸了,而這個時間又剛好是他平常上班的時間。」

  「是巧合嗎?」那個不帶感情的男聲問道。這傢伙應該是個中級官員,可能是軍人,負責值晚上十一點到隔天早上七點的班,可能是空軍,而「可信度」這個名詞是被這些軍人奉為圭臬的準則。

  「我們是從警方的無線電上聽到的。線上有很多人在說話,聽起來他們似乎相當重視這件事;我的監聽員是這麼說的。」

  「好,你能不能把這些錄音傳過來給我們?」

  「可以。」威爾森中尉答道。

  「好,就這麼辦。謝謝你的通知,我們從這裡開始接手。」

第三回   「莫斯科站通話完畢。」鮑伯?提特斯少校聽到對方說道。他剛剛才到國家安全局這份工作;他本來是個飛行員,在C -五和C 十七兩種運輸機上累積了兩千一百小時的飛行經驗。八個月前,他在一次摩托車意外中傷到了手肘,導致行動能力受損而結束了飛行員生涯。現在的他已經在間諜這一行找到了新生;就求知的角度來說,這份工作多少比較有趣,但是比起飛行員的工作來說,這種轉換也不全然那麼理想。他向一個士官招招手---那是個海軍上士---要他過來聽莫斯科的連線。那名水兵隨即?戴上耳機,啟動了桌上的電腦。他是個俄文專家,也十分熟悉電腦的操作;他聽著錄下來的俄國警方無線電通話,一面翻譯一面打字。譯文即刻出現在提特斯少校的電腦螢幕上。

  我拿到車牌號碼了,正在清查中。

  很好,盡快查出來。

  努力中,同志。

  查到了。白色奔馳車,登記在G.F.阿夫鹹科名下,波托波浦夫大道七六七七號,十八A 室。

  是他?我認得這名字!

  聽起來這對某人是個好消息,提特斯想道,但是對阿夫鹹科來說就不那麼好了。

  很好,接下來呢?資深值班軍官湯姆?波特海軍少將是個反潛專家,此時他大概正在位於主樓的辦公室裡喝著咖啡看電視。該是讓他動一下的時候了。他撥了電話。

  「波特少將。」

  「長官,我是值班室的提特斯,我們接到了報告說莫斯科發生了重大事件。」

  「發生了什麼事,少校?」

  「莫斯科站原本以為國安---不,國外情報局主席葛洛佛科可能被暗殺了。」

  「結果呢?少校。」問話的聲音聽起來有了一些警覺。

  「結果死的可能不是他,長官,是個叫阿夫鹹科的傢伙---」提特斯把這名字逐字拼了出來,「這是我們從截聽警方無線電通訊的錄音中記下來的,還沒有查這個人是誰。」

  「還有呢?」

  「長官,我們現在知道的就只有這些。」

  同一時間,一位名叫湯姆?巴羅的中央情報局幹員已經加入了大使館負責處理這件事的小組。在目前的情況下,這個在使館裡排名第三的間諜並不打算自己開車到德辛斯基廣場去,他選了次佳的方案:打了通電話給CNN 的辦公室,那是他一位朋友的專線。

  「邁克?埃文斯。」

  「邁克,我是吉米。」湯姆?巴羅說道,他用的是事先說好的假名。「在德辛斯基廣場,有個坐奔馳車的傢伙被謀殺了。現在情況一團混亂,而且有點不尋常。」

  「好,」記者一面答道,一面做簡短的記錄,「我們會去瞧瞧的。」

  巴羅坐在位子上看了看手錶,本地時間八點五十二分。埃文斯是個動作很快的記者,特別適合干新聞這行,巴羅猜想,大概二十分鐘內就會有一輛攝影車抵達現場;那部車有專用的KU頻道衛星上傳設備,可以把報道直接傳到CNN 位於亞特蘭大的總部。而這些衛星信號下傳時,也會被國防部監聽,傳到維吉尼亞州的比沃堡,然後再透過恆星傳送給相差單位。這種企圖暗殺葛洛佛科主席的事件肯定會讓一大堆人相當感興趣。接下來,他打開辦公桌上的電腦,然後再打開中情局的俄國人檔案。

  在維吉尼亞州的蘭格利,同樣的一份檔案存在中情局許多部電腦裡,其中一部位於總部大樓七樓的行動指揮室。一雙手在鍵盤上敲出阿……夫……鹹……科……,結果只出現如下一行訊息:

  檔案全部搜尋完畢,未找到搜尋項目。

  「為什麼這名字看起來似曾相識?」他問道,「但是電腦卻說找不到?」

  「我看看……」他的一名同僚說道,然後側身過來把那名字的拼法改了一下。

  「試試看……」還是找不到。他們又試了第三種拼法。

  「賓果,謝謝啦,比佛利。」值日官說道,「喔,對了,我知道這傢伙是誰了,拉斯普丁,一個卑鄙的混蛋---這麼形容他是再合適不過的了。你看他一走路就發生了什麼事。」軍官咯咯笑道。

  「拉斯普丁?」葛洛佛科問道,「那只沒水準的豬,是吧?」他笑了笑,然後對他的安全主管問道:「可是有誰想幹掉他呢?」此時這位安全主管把這次的爆炸事件看得比其他任何一件事都來得重要,甚至連主席本人都沒他那麼緊張,因為自從這件事發生後,他的工作就變得更了。首先,他得先告訴葛洛佛科,白色奔馳車已經不能再當他個人的專屬座車,因為太招搖了。其次,他得去詢問負責守住這棟建築的屋頂角落的衛兵,為什麼他們沒看見那輛卡車上有個扛著火箭筒的人!這棟建築周圍三百公尺以內的地方都是他們應該守衛範圍,而他們竟然在葛瑞哥裡?菲力波維奇?阿夫賽顏料(原文就是這樣譯的,不知對不對)的奔馳車被炸得支離破碎之後,才用手提無線電發出警訊。他今天已經發了很多次誓,說一定要把事情弄得水落石出,看來這誓言還會繼續掛在他的嘴上。

  「他離開我們這裡多久了?」葛洛佛科問道。

  「九三年就離開了,主席同志。」安那托利?伊凡尼維奇?謝勒賓少校答道。

  他剛剛才問過別人同樣的問題,而答案也是在幾秒鐘之前才得到的。

  那就是在第一次裁減人力時離開的,葛洛佛科想道,但是看來那個人渣在轉入私人企業後混得還不錯,好到可以混到一輛奔馳S600……好到有人要在路上暗殺他……除非他是在無預警的情況下變成另外一個替死鬼。這問題還是得弄清楚。此時主席已經從震驚中恢復了原有的自制力,開始抽絲剝繭地理清頭緒。葛洛佛科是個聰明人,他根本就不用問「為什麼有人想殺我?」他的心裡有數。像他這種身份地位的人,自然會樹敵,而且有些還是死敵……但大多數的敵人都很聰明,不會笨到做這種嘗試。而且到了他這種層級,真刀真槍的鬥爭又十分危險,因此根本就不會發生。一直以來,國際情報這行業都是相當平和,而且文明的,不過還是會死人。

  如果有人被發現幫外國政府刺探俄羅斯祖國的情報,那他的麻煩可大了。不論新舊政權,叛國罪仍是叛國罪,死罪是免不了的……如果是美國人下的命令呢?熱潮程序。是的,那就對了,這些美國人和他們的律師;如果律師認同某件事的話,那麼這件事就會變成文明合法的。

  「還有誰在車上?」葛洛佛科問道。

  「他的司機,我們有他的名字,之前是個民兵。另外一個看來是他的女人,名字還沒查出來。」

  「我們對葛瑞哥裡的日常行程知道多少?今天早上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裡?」

  「現在還不知道,同志。」謝勒賓少校答道,「民兵正在調查這些事。」

  「誰負責這個案子?」

  「夏布裡柯夫中校,主席同志。」

  「葉芬?康士坦提諾奇---我認識這個人,很優秀。」葛洛佛科讚許道,「我想他大概是需要一點時間吧?」

  「是需要一點時間。」謝勒賓同意道。

  比起拉斯普丁送掉一條老命的時間要久多了,葛洛佛科想道。生命是個奇怪的東西,當你擁有它時,它是那麼地長久,但失去它時,卻又快得像陣風---那些失去生命的人永遠也沒辦法告訴你,失去生命的滋味像什麼,對不對?除非你相信有鬼魂、神靈或是死後世界這回事,但這些都是葛洛佛科從小就嗤之以鼻的事。所以啦,這位間諜大師暗付,這又是件神秘萬分的事情了。這一次這種老命在生死之間只有一線之隔的經驗,對他來說還真的是生平第一次呢!讓人覺得相當不安,但回想起來卻又不是那麼可怕。主席在心中想著,不知道這可不可以稱作勇氣。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勇者,因為他其實從來沒碰過會危及性命的危險狀況。不能說是他刻意躲避,只不過在今天以前,他從來沒有在這麼近的距離下碰到危險。等到混亂過後,他發現自己的好奇多過驚慌失措,為什麼會發生這件事?誰幹的?這些問題都需要找到答案,更不用說讓它再度發生了。葛洛佛科心想,勇敢一次也就夠了。

  這天早上,班傑明?古德烈博士在五點四十分到達蘭格利,比他平常上班的時間早了五分鐘。他的工作性質讓他無法有太多的社交生活,對一位國家情報官員來說,這是相當不公平的。通道他不是處於離婚年齡嗎?難道他沒有英俊的外表嗎?

  難道他不是學有專長?或是專業上沒有良好的前景嗎?也許事業上是差了一點,古德烈一面想,一面把車子停在舊總部大樓旁的VIP 車位上。他開的車子是輛福特探險家休旅車,因為這型車在雪地上很好開,而且很快就要下雪了;至少冬天已經要來了,而華盛頓特區的冬天特別冷;這種邏輯已經超出了古德烈的理解能力。也許他應該跟總統的科學顧問聊一聊,看看是否能澄清一些事情。新任的科學顧問相當不錯,他知道怎樣用一些言簡意賅的話來說明複雜的事情。

  古德烈很快地走入大門,進了電梯。當他走進行動指揮室時,時間是清晨五點十分。

  「嗨,班。」有人跟他打招呼。

  「早啊,查理,有沒有發生什麼有趣的事啊?」

  「你一定會愛死這件事的,班。」查理?羅伯茲向他保證,「今天可是咱們俄羅斯祖國的大日子。」

  「喔?」古德烈的眼睛瞇了起來,俄羅斯是他和大老闆注意的焦點。「怎麼回事?」

  「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有個傢伙打算幹掉薩吉?尼古拉耶維奇。」

  他的頭像貓頭鷹般地猛轉過來。「什麼?」

  「你聽到啦,班。但是他們的火箭筒打錯了車子,結果幹掉了某個我們也認識的人---好嗎,應該說是認識的人。」羅伯茲修正自己的話。

  「從頭說起吧。」

  「佩姬,把錄影帶倒一下。」羅伯茲揮手批示他的值日官。

  「哇!」古德烈看了五秒鐘後說道,「到底死的是誰?」

  「你相信死的竟然是葛瑞哥裡?菲力波維奇?阿夫賽顏料嗎?」

  「這名字我不認得。」古德烈承認道。

  「這裡有資料。」值日官遞給他一個牛皮紙檔案夾。「這是這傢伙當年在KGB時的資料,他可是個大情聖呢!」她用女人那種帶著不屑的平淡的證據說道。

  「拉斯普丁嗎?」古德烈一邊掃視檔案的第一頁一邊說,「我聽說過一些有關這傢伙的事。」

  「我敢打賭大老闆也聽說過他。」

  「兩個小時後我就知道了。」古德烈大聲預言道。「莫斯科站怎麼說?」

  「站長正在聖彼得堡參加貿易展,那是他身份掩護工作的一部分;我們收到的東西都是副站長送過來的。我們猜想要不是阿夫賽顏料得罪了莫斯科黑手黨的老大,就是葛洛佛科才是真正的目標,而他們打錯了車子。到現在為止,我們還無法判斷到底是哪一個。」值日官用國家情報官員們常用的方式聳了聳肩,像是在說:如果我知道就好了。

  「有什麼人會想幹掉葛洛佛科?」

  「會是他們的黑手黨嗎?有人給自己弄來了一具火箭筒,可是在他們那裡的五金行應該買不到這玩意吧,對不對?所以這可能是某個犯罪集團的高層所下的誅殺令---但是哪個人才是他真正的目標呢?阿夫賽顏料在道上一定有些死敵,而葛洛佛科也一定有他自己的敵人或對手。」她又聳了聳肩,「種什麼因就得什麼果。」

  「大老闆會需要更進一步的訊息。」古德烈警告。

  「我也需要。班。」佩姬?杭特說道,「這是我手邊僅有的資料,俄國佬手邊的資訊也不會比我們多。」

  「我們有沒有辦法得知他們的調查進度?」

  「大使館的法律參事麥克?萊利跟他們警察的關係應該相當密切,因為他幫很多俄國警察拿到聯邦調查局國際訓練學院的入學許可,讓他們道匡迪科去上研究所級的警察課程。」

  「也許我們可以聯邦調查局要他們去打聽看看。」

  杭特值日官聳了聳肩,「這麼做也無傷啦,頂多是某個人跟我們說不而已。再怎樣我們手上也已經有些東西了,不是嗎?」

  古德烈點點頭,「好吧,我建議就這麼做。」他站起身來,若有所思地朝門口走去,「大老闆應該不會再抱怨今天的世界有多無聊了。」接著他便帶著CNN 的錄像帶朝自己的休旅車走去。

第四回   此時太陽才剛升起。喬治?華盛頓大道的車流也開始愈來愈多。這些都是急著早點趕到辦公室去的早起鳥,古德烈心想,可能大部分都是五角大樓的人。他開過科伊橋,穿過泰迪?羅斯福島,波多馬克河上平靜無波,彷彿就像一面鏡子,也有點像水獺築水壩圍成的池塘。他從儀表盤上得知外面的氣溫是華氏44度,根據今天的天氣預報,氣溫會達到華氏60度,雲量少,也沒什麼風,實在是個秋高氣爽的好天氣。但不管他樂不樂意,他都得在辦公室裡待上一整天。

  白宮一天的活動開始得很早,他一轉進去就看到了。當他把車子停進專屬車位時正好看到一架黑鷹直升機剛剛起飛,前導摩托車隊也在西邊入口處集合完畢。單是這些陣仗,就讓他緊張得趕快看了看表;還好沒遲到。他趕緊下車,手裡捧著一大疊文件和那盤錄像帶,急忙進門去。

  「早安,古德烈博士。」一位穿制服的警衛向他打招呼。

  「嗨,查克。」儘管他是這裡的員工,但還是要經過金屬探測器的檢查,而那疊文件和錄像帶也要經過人工檢查——就好像他打算夾帶一把槍進去一樣;班覺得這對他實在是一種干擾。好吧,之前曾發生過一些驚擾事件,所以這些人就是被訓練來不要相信任何人的。

  通過每天例行的安全檢查後,他轉向左邊,快步爬上樓梯,然後再左轉走進辦公室。某個好心人已經幫他把辦公室的咖啡機打開了,還煮了一杯法國蓁果口味的咖啡。他倒了杯咖啡,坐了下來,開始整理文件和自己的思緒。當他喝下半杯咖啡後,就把所有的文件再度夾好然後走向90尺外的另外一個辦公室。大老闆已經到了。

  「早啊,班。」

  「早安,總統先生。」國家安全顧問回答。

  「今天世界上有什麼新鮮事?」美國總統問道。

  「今天早上似乎有人想要暗殺薩吉?葛洛佛科。」

  「喔?」雷恩總統喝了口咖啡,抬頭問道。古德烈於是開始向他匯報目前的狀況,然後把錄影帶塞進橢圓形辦公室的錄放機裡,按了放映鍵。

  「我的天哪!」雷恩若有所思地說道。那輛昂貴的橋車所剩下的殘骸看來只能送進廢車壓碎機了。「結果誰被他們幹掉了?」

  「一個叫葛瑞哥裡耶維奇?菲力波維奇?阿夫賽顏科的傢伙,現年五十二歲……」

  「我聽過這個名字,他是何方神聖?」

  「他比較廣為人知的名字叫拉斯普丁。他以前曾負責過KGB 渾名燕子學校的女特工學校。」

  雷恩的眼睛睜大了點,「那個狗娘養的傢伙!他後來又幹了些什麼事?」

  「他大概是在九三年左右退休的,接下來顯然又重操舊業,從他用的車啊什麼的看來,他應該賺了不少錢。當他被暗殺時,跟他在一起的一名年輕女子以及司機也死了。」

  雷恩點點頭。燕子學校多年來為俄國訓練了許多誘人的年輕女子,在國內外以擔任妓女來為國家服務,因為從上古時代開始,男人只要碰上美女就管不住舌頭,因此有不少機密就是被KGB 用這種方法弄到手的。另一方面,女色在延攬各式各樣的外國人為KGB 收集情報時也相當管用。所以當他被撤掉之後,拉斯普丁---俄國人這麼稱呼他是因為他有種讓女人屈服並為他所用的能力---就這樣輕易地在新經濟環境中建立起自己的事業(註:拉斯普丁是沙皇時代的妖僧)。

  「所以阿夫賽顏科可能有生意上的敵人想要幹掉他,而葛洛佛科根本就不是暗殺的目標囉?」

  「完全正確,總統先生。這種可能性也是存在的,但是我們手中並沒有可以支持任何一種說法的資料。」

  「我們接下來要怎麼做?」

  「大使館的法律參事跟俄國警方的關係非常好。」國家安全顧問建議。

  「好,打個電話給聯邦調查局的丹?摩瑞,要他的人去打探一下消息。」雷恩說道,並考慮直接打個電話給葛洛佛科---他們認識已經超過了十年,初次見面是在莫斯科薛瑞梅泰伏機場的跑道上,而那時葛洛佛科的自動手槍正抵在雷恩的臉上---但後來又決定先不要這麼做,因為他不能這麼快就顯露出對這件事的高度興趣。過一陣子,如果他們兩人有機會獨處,他就可以不經意地問起這件事。「還有中情局的艾德和傅瑪麗。」

  「沒問題。」古德烈把它記下來。

  「再來呢?」

  古德烈翻到下一頁,「印尼正在進行海上演習,讓澳洲佬有點關切……」他繼續進行了二十分鐘的早晨簡報,主要內容是政治而不是軍事議題,這是國家安全事務在最近幾年演變出的關注方向,因為國際軍火交易已經式微到沒有幾個國家還把軍事建設看得比內政事務重要了。

  「所以今天的世局整體來說還不錯?」總統做了個結論。

  「除了莫斯科的一團亂之外,長官。」

  在國家安全顧問離開後,雷恩看了看今天的行程。一如往常,他沒有什麼所謂的算帳時間。在每日的行程中,大概在他閱讀下一個會議資料的那一小段時間,辦公室裡才沒有其他人。他脫掉

  老花鏡---他恨死這東西了---揉揉眼睛;他預期大概三十分鐘後就要開始頭痛了。雷恩再度掃了行程表一眼,撲滅今天沒有什麼輕鬆的活動,沒有懷俄明州的童子軍,或是今年的世界棒球冠軍來訪;也沒有來自加州帝王谷的李子蕃小姐,送他什麼能讓他微笑接受的東西。今天全部都工作。

  真是狗屎,他在心中忖道。

  總統這工作天生就是一連串糾結難解的衝突與糾紛,全世界最有權勢的人其實沒有辦法算帳運用服的權力---除了在極端緊急的狀況下,但這些情況又是他應該避免,而不是正面對付的。在現實裡,總統這職務是要負責協商工作的,多半時候他的對象不是別人,而是國會。長久以來,雷恩一直不太適應這些程序,直到他的幕僚長亞諾?范達姆幫他惡補之後才稍有起色。阿尼親自做了不少協商工作,然後再到橢圓形辦公室告訴總統他的(雷恩)決定是什麼,或他對這件事應該採取的態度,接下來他(范)都能在新聞室發佈新聞或聲明。雷恩覺得這和律師對待客戶的方式很像:盡可能去關注客戶的利益,卻不告訴客戶這些利益是什麼,直到律師做出決定為止。就像阿尼告訴每個人的,總統應該受到保護,不應該直接暴露無遺在協商過程中---特別是對國會。雷恩提醒自己,幸好他有個相當溫馴的國會;媄鼉曼面對一個愛抬槓的國會時,又會是什麼樣的情形呢?

  他的心中再次想著:我好端端的當總統做什麼?

  總統大選的過程簡直可以說是水深火熱,他每天至少要發表五場演說---通常是九場。他得在各個地方面對各式各樣的選民團體,但是口袋裡一張張備忘卡上的演說內容卻是大同小異。每次演說前,忙得團團轉的工作人員都得在總統專機上---專機也是盡其所能地照排定的行程時刻飛行---就各地的不同情況而小幅修改演說內容。令人驚訝的是,他從來沒有發現任何錯誤。為了求變化,總統可能會改變備忘卡的順序,但是過了兩三天之後,就算改變前後順序也已經變不出什麼花樣了。

  沒錯,世上如果有活生生的人間煉獄,那就是競選的過程。你得聽自己一再重複同樣的話,直到大有作為開始抗議,而你也開始想要不按牌理出牌,做些瘋狂的改變。這麼做可能會讓你爽上一陣子,但卻會讓你的聽眾也覺得你的神經有問題,所以你不能這麼做,因為總統候選人應該是個完美的全自動化超人,不是個會倒下的凡人。

  當然嘍,單行過程也有好的一面。雷恩在為期十周的耐力競賽裡,也曾面對著歡呼聲震耳欲聾的群眾,過選民排山倒海而來的擁戴,不論是在俄亥俄州贊尼亞市購物足以外的停車場、紐約市的麥迪遜花園體育場、火奴魯魯、法哥,或是洛杉磯,出現的場景都一樣。大批的平民百姓前來參與,為的只是要表達支持或者反對雷恩。

  從他迅雷不及掩耳地接任總統後,第一次在印第安那波裡期發表正式演說到現在,他已經體會到這種被萬民擁戴的感覺就像吸食毒品一樣有幾里隨著他在群眾前曝光的機會日益增加,他不由得熱血沸騰,感到沸沸揚揚的民氣可用,因此更急切地想要對群眾表現出最完美的一面,發表最切合時勢的演說,而且讓群眾感受他對這一切都是非常認真的---事實上他也的確很認真。這些事在做上個一兩次時都還算簡單,但是到第三百一十一次演說時---這是他在選舉結束時的最後統計數字---事情就沒那麼容易了。

  每個地方的新聞媒體問的都是千篇一律的相同問題,記下來或錄音下來的也都是同樣的答案,並成為每份地方報紙爭相報導的最新消息。在每個城鎮,當地的社論都極力讚揚雷恩,但也表達出他們的憂心,認為這次大選除了國會議員改選之外,並不是一場真正的大選。讓選情更加混亂的是,雷恩對兩大黨的國會議員候選人都表達了支持之意,因為維持獨立競選的態勢總比惹惱雙方的每個人要來得好。

  當然囉,群眾的公安幹警並不是走到哪裡都不變的,他也會碰上抗議人群,而那些每晚出現在新聞評論節目裡的傢伙,則會提到他的出身背景,批評他以戲劇性的行動阻止了恐怖份子所造成的伊波拉病毒大流行---在那段黑暗的日子裡,國家的根本遭到了嚴重的威脅。「是的,那種手段在這個特定的情況下有效,但是……!」要不就是批評他的政治手腕,而雷恩其實早就在演說中坦承自己根本沒有政治手腕,有的只是常識而已。

  在整個競選過程中,阿尼可說是個天賜的幫手,他會事先幫雷恩準備好回答各種不同觀點的台詞。譬如有人說「雷恩太有錢了」,雷恩的答案不是「我的父親是個警官」,就是「我的每一分錢都是自己賺來的,而且(不忘帶著一臉愉悅幸福的笑容),我老婆現在賺得比我多多了」。

  有人說雷恩不懂政治。「政治是每個人都懂得它是什麼,卻沒有人能讓它發揮功能的玩意兒。好吧,也許我不懂什麼是政治,但是我會讓政治發揮它的功能!」

  有人說雷恩的就職聽證曾在最高法院造成很大的爭議。「我並不是律師,」他在全美律師協會的年會中說道,「但是我懂得是非,而司法也同樣是明辨是非的。」

  除了阿尼的策略和卡莉?韋斯頓所懷疑的講稿之外,雷恩也學會了閃避對手的重話攻擊,再用他一貫的溫和幽默方式反擊;有時他也會使用較強烈的字眼,以冷靜卻十分兇猛的方式將對手逼到無可辯駁的境地。重要的是,在無數小時的練習與指導後,他已經可以自然地表現出他是傑克?雷恩,一個普通人。

  而捨得大書特書的是,他這些政治意味十足的動作,老師在沒有任何從政經驗的情況下做到的。

  「早啊,傑克。」副總統沒有經過通報程序就走了進來。

  「嘿,羅比。」雷恩抬頭微笑。他看到傑克森是不禁想道,這傢伙穿起西裝還是有點不自在。有些人天生就適合穿制服,羅伯特?傑弗遜?傑克森就是其中之一,他每件西裝上衣的翻領都別著縮小的海軍徽章。

  「莫斯科出了點狀況。」雷恩花了幾秒鐘解釋整件事情。

  「的確有點讓人憂心。」傑克森說道。

  「叫班去為你做一次完事的簡報。你今天的行程如何?」總統問道。

  「SSDD。」這是他們兩人之間的暗語,我在對街的太空委員會有個會要開。然後我今晚要飛到密西西比去,明早都能在老密西西比大學發表演講。」

  「你要自己駕駛專機嗎?」雷恩問道。

  「嘿,傑克,這份工作僅有的一點好處,就是可以讓我再度飛行。」傑克森堅持要取得VC-二○B 小型商用客機飛行員的執照,那是他為官式訪問活動巡迴全國時的座機,又稱<空軍二號>。媒體對此的反應極佳,而對司令掌控飛機滋味的前戰鬥機飛行員來說,這也是最佳的治療方法,不過卻讓空軍方面不太高興。「我的新任要是應付那些你不想做的芝麻小事。」說畢還眨了眨眼。

  「這是我唯一能幫你加薪的方法,羅比,外加一間很好的辦公室。」雷恩提醒他的老友。

  「你忘了我的飛行加給。」退役海軍少將R.J.傑克森回敬道。然後走到了門邊,不過又停了下來,轉身說道:「那個攻擊事件對俄羅斯的影響如何?」

  雷恩聳聳肩,「不太妙,看來他們還沒有任何進展。」

  「我想也是。」副總統說道,「問題是,我們到底要怎樣做才能幫助他們?」

  「我還沒有想到辦法。」雷恩承認,「我們眼前有即將浮現的經濟問題,而亞洲經濟則已經在衰退了。」

  「看來我得好好學一下這些狗屎經濟問題。」傑克森承認。

  「去問喬治?溫斯頓吧,」雷恩建議,「那玩意兒沒那麼難,只不過得學著用一種新的語言來說話,像是在基準點、衍生性之類的名詞。喬治對這些十分在行。」

  傑克點點頭:「知道了,長官。」

  「長官?這種稱呼要從何說起啊,羅比?」

  「你是國家指揮體系的頂峰啊,大人物。」傑克森扮了個鬼臉,用南密西西比的口音對他說道,「而我只不過是個專門處理狗屎細節的副手。」

  「就當這裡是<准艦長班>,羅比,然後感謝老天讓你擔任副手,我當時可沒你這麼好運!」

  「我記得,當時我也在場,你真的做得不錯,要不然我怎麼會讓你毀了我的軍旅生涯?」

  「你的意思是說,你不是為了那棟不錯的房子,以及配給你的司機嘍?」

  副總統搖了搖頭,「而且也不是為了當第一個黑人副總統。我就是沒辦法在總統求我的時候說不,就算你這個笨蛋也一樣。回頭見了,老哥。」

  「午餐時再見,羅比。」雷恩在門關上前答道。

  「總統先生,弗利局長在三線。」對講機傳出聲音。

  傑克拿起保密電話,按下按鍵。「早啊,艾德。」

  「嗨,傑克。莫斯科那邊有進一走的消息了。」

  「是怎麼弄到的?」雷恩首先問道,這是為了要評估這些他即將收到的資訊。

  「攔截到的。」中央情報局局長答道,意思是說,這些消息相當可靠。一般來說,從通信中攔截到的情報最可信,因為人們很少在無線電上撒謊,「看來這個案子在此地的重要性非常高,那些民兵都在無線電上高談闊論有關這案子的事。」

  「你得到了什麼消息?」

  「初走看來,拉斯普丁的確是狙擊者的目標。他在那邊也算是號人物,利用他的女性……員工賺錢,而且是賺翻了。」艾德?弗利用字很謹慎,「然後他最近開始想要涉足其他領域,可能是操之過急了一點,結果把某個不喜歡被人分一杯羹的大人物給惹毛了。」

  「你真的這麼想?」麥克?萊利問道。

  「米夏,我不確定我想的對不對。我跟你一樣,是被訓練來不要相信世上有巧合這回事的。」莫斯科民兵的奧萊格?普羅瓦洛夫中尉答道。他們兩個人坐在一家專門執行外國人的酒吧裡,主要原因是這裡的伏特加比較香醇。

  萊利來到這個城市已經有十四個月了,之前他是擔任聯邦調查局紐約辦公室的助理幹員---但不是擔任國外反情報工作;他是個組織犯罪專家,整整有十五個年頭,他都一直忙於對付市黑手黨的五大家族。俄國人知道他的這段歷史,所以讓他得以和酵警察建立起良好的關係,特別是他還曾經安排幾個高層官員飛到美國,去參加聯邦調查局國際濃縮提供給資警官的博士班課程,這個學位在美國的警界中享有極高的地位。

  「你們美國曾經發生過類似的殺人案件嗎?」

  萊利搖搖頭,「沒有,要拿到一把普通手槍很容易,但這種反戰車武器就不那麼簡單了。此外,如果使用這種武器犯案,那麼案子就會立即變成聯邦案件,而一般人都想盡量離我們愈遠愈好。喔,黑社會的傢伙會使用汽車炸彈,」他承認,「但那只是為了要幹掉車子裡的人而已。這案子的謀殺方式太特殊了。這個阿夫賽顏科是個什麼樣的傢伙?」

  普羅瓦洛夫以不屑的證據說道:「他是個皮條客。他以女人為獵物,要她們打開雙腿賺錢,然後再拿走她們的錢。這種人死了我一點也不傷心;可能有幾個人會傷心,但我相信他留下的地盤在幾天內就會被人接收了。」

  「你認為他真的是目標,而不是薩吉?葛洛佛科?」

  「葛洛佛科?這麼重要的政府首長,只有瘋子才會去攻擊他。我不認為我們這裡的罪犯有這種膽量。」

  也許吧,萊利想道,但你不能光靠假設就開展大規模的調查工作,奧萊格?普羅瓦格夫。不幸的是,他並不能說出他的想法。他們兩人是朋友,但是普羅瓦洛夫很愛面子,雖然他知道俄羅斯警察局無法跟美國聯邦調查局相提並論,這是他在匡蒂科學到的。他目前正在用他慣用的手法,先要手下的警探去跟阿夫賽顏科的同夥談談,看看他有什麼敵人,跟別人有沒有不愉快,或是什麼樣的鬥爭發生;……不就是找線民問問看,莫斯科黑社會裡有沒有人在談論這件事。

  萊利知道,俄國人需要有人協助做證物辨識。到目前為止,他們對做案者所使用的那輛卡車仍然一無所知。那種卡車有上千輛之多,而且犯案的那一輛搞不也是偷來的,車子的主人或司機很可能連車子不見了都不知道。此外,根據目擊證人的證詞,火箭筒是朝下發射的,所以在車斗上面可能會留下多少痕跡來幫助警方認出那輛卡車,然而警方卻需要找到犯案的卡車來收集殘留的毛髮或纖維。當時沒有人記下車子的車牌號碼,也沒有人恰好在尖峰時刻帶著相機。不過有時候在一兩天以後,可能會有某個傢伙出現,而在這種重大案件裡,你需要的就是這種可能會使案情有所突破的大嘴巴。若真的碰上那種守口如瓶的傢伙,那麼想靠偵辦案件來謀生就真的有點困難了,所幸罪犯的心思多半不會那麼小心---除了那些智慧型的之外,不過就萊利所知,在莫斯科這地方沒幾個像這樣子的罪犯。

  智慧型罪犯分為兩種,第一種是由在各次人力裁減行動中---就美方所知,這些行動被稱為瘦身行動---被裁下來的KGB 官員所組成,是最可怕的一種,因為他們受過專業訓練,又有執行地下行動的經驗,他們知道怎麼去延攬並利用他人,而且知道怎樣不不動聲色地達成任務。萊利曾經想過,即使聯邦調查局的海外反情報處盡了全力,這是些人仍然會是這場遊戲裡的贏家。

  另外一種是共產政權殘留下來的餘孽,他們稱這種人為中介---意思是利用關係居中牽線的人。在以前的經濟體系下,這種人扮演的就是潤滑劑的角色,有了他們居中牽線,大事情才有辦法進行。他們是很多事情的促成者,靠著他們四通八達的人際關係,大家才能把事情辦好。他們游擊隊員很像,能夠在荒煙漫草的森林中找到路,讓東西能夠從一個地方運到另一個地方。隨著共產體制的崩壞,他們的技能更是身價百倍,因為基本上沒有人知道資本主義是怎麼回事,所以能把事情辦妥的能力就比以前更有價值了---而且現在從中獵取的利益會更大。自古以來,天份永遠是發揮在有利可圖的地方,是在這個還在學習資本主義遊戲規則的國家裡,這種人自然有本事找到法律的漏洞,為有需要的人提供服務,然後從中分一杯羹。

  在這個國家裡,這些中介是最有錢的一群;有了錢,權勢就隨之而來;人有了權勢就會腐敗,腐敗則會滋生犯罪,所以聯邦調查局在莫斯科幾乎跟中情局一樣活躍,並不是沒有原因的。

  前KGB 成員和中介之間的聯盟,形成了人類有史以來最有權勢,也最複雜的犯罪帝國。

  因此,萊利不得不承認,拉斯普丁這傢伙---這名字的意思是<墮落的人>---可能是那個帝國的一部份,而他的死可能也與其有關係,不過也有可能完全不相干。這將會是一次很有意思的調查。

  「好吧,奧萊格,如果你需要任何協助,我會盡可能幫忙。」聯邦調查局的幹員承諾道。

  「謝謝你,米夏。」

  兩個人隨即分道揚鑣,彼此的心中都各有盤算。 第一章 爆炸的回音   「他的敵人到底是誰?」夏布裡柯夫中校問道。

  「葛瑞哥裡耶維奇?菲力波維奇有很多敵人;他常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得罪了很多敵人……」

  「還有呢?」夏布裡柯夫中校追問,「他不會因為在言語上得罪某人就被炸死在路中央!」

  「他正打算開始進口毒品。」線民接著說道。

  「喔,說下去。」

  「他跟一些哥倫比亞人有聯繫。三個月前他和那些人在瑞士碰面,準備安排他們從敖得薩港進口古柯鹼。我聽說他正在建立一條從那時到莫斯科的運毒路線。」

  「那他準備怎樣付錢給那些人?」民兵中校問道,因為俄國貨幣是一文不值的。

  「強勢貨幣呀!葛瑞哥裡從他的西方客戶和某些俄國客戶那時賺到不少西方貨幣,因為他知道怎樣讓那些人開心,只是要付點錢就是了。」

  拉斯普丁,中校忖道,毫無疑問的,他是個墮落的傢伙,出賣俄國女孩---和一些男孩的身體,賺到趵買輛德國大車的強勢貨幣(用的還是現金,他的弟兄已經查過那筆交易了),現在還計劃要開始進口毒品。這種交易就像美國人所說的:

  先付款再說;而他一定也計劃要用美金來販賣毒品,因為哥倫比亞人大概不會對俄國盧布有什麼興趣。死掉一個阿夫賽顏科對他的國家來說絕對不是什麼損失,不論是誰幹的掉了他,都一定能鋒利某種報償……除此之外,也一定會有某個新人來填補他的空位,並取得這個淫媒組織的控制權……這個新人搞不好更聰明;這是對付罪犯時一定會碰上的問題,達爾文的進化論在這裡非常適用。警察會逮到一些---甚至是許多罪犯,但是只有笨人才會被逮,聰明人則會變得更聰明。看來,警察永遠處在苦苦追趕的劣勢,因為在與違法者的較量中,永遠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還有哪些人在進口毒品?」

  「我不知道還有誰。當然啦,是有一些傳言,我也認識幾個街上的毒販,但到底是誰在掌控這一切,我就不知道了。」

  「查出來。」夏布裡柯夫冷冷地下令,「這對你來說是不費吹灰之力才對。」

  「我會盡我所能。」線民保證道。

  「你得盡快做到,巴威爾?彼卓維奇。另外,你還要幫我查出是誰繼承了拉斯普丁的帝國。」

  「是,中校同志。」線民一如以往順從地點頭。

  「身為一個高級官員,的確擁有一些權力,夏布裡柯夫忖道,那是一種真正的權力,一種你可以加諸於其他人身上的權力,那種感覺真的痛快。在這個案子裡,要要求一個處於黑社會中層的罪犯去幫他做些事,而這些事一定會辦妥,要不然他的這位線民就會被逮捕,而且收入來源也會完全斷絕。警方會提供這位線民某種程度的保護,只要這個罪犯不要做得讓這位高級警官覺得太過分,他就可以一直逍遙法外。莫斯科民兵的葉芬?康士坦提諾奇?夏布裡柯夫中校可以確定的是,這種情形全世界都一樣。要不然警方怎麼有辦法收集到那些做得太過分的人的資料呢>世界上沒有哪個警察單位有時間去調查每件事情,因此利用罪犯來對付罪犯是個最簡單,也是最便宜的情報收集方法。

  另一方面,當巴威爾?彼卓維奇?克魯索夫在跟這個腐敗的民兵中校打交道時,心裡也有自己的疑慮。夏布裡柯夫並非由KGB 轉任,而是個職業警察,他並沒有想像中那麼,不過像他這種警察卻更習慣賄賂或是跟偵查對像進行私下交易。搞不好他就是靠這樣爬到這麼高的官銜,因為他很清楚如何去跟和他相同類型的人打交道,克魯索夫想道。線民心中有點懷疑,不知道這個民兵中校是不是在什麼地方也有個強勢貨幣的戶頭。當然嘍,弄清楚他住在哪裡,他老婆開的是什麼車子,應該也是蠻有意思的。但是他還是會達到中校所要求的事,因為他自己的「生意」還是要靠夏布裡柯夫的羽翼來保護。晚一點,他會出門找愛琳娜喝上兩杯,再晚一點也許還會她上床;他倒想看看阿夫賽顏科的前……員工對他的死有多少訓、哀悼之意。

  「是,中校同志,」克魯索夫說道,「我就照您說的去辦,試試看能不能在明天給您一個回音。」

  「我不是要你試試看,是要你做到,巴威爾。」夏布裡柯夫對他說道,就像是學校老師要求一位表現不好的學生做功課一樣。

  「已經開始進行了。」張漢三告訴總理。

  「我相信這一次比前兩次順利多了。」總理冷冷地答道。這一次行動的風險比上兩次都大;前兩次的行動分別是日本想要大幅度改變環太平洋地區的均勢,以及伊朗人打算在蘇聯的廢墟上建立起全新的國家,而中華人民共和國並沒有做什麼事——只不過是在幕後略加鼓勵而已。然而這次冒險,可就全然不同。如果你想成就一番大事,就不能期望不勞而獲,對不對?

  「我——我們以前的運氣不太好。」

  「也許吧。」總裡邊翻閱文件,便緩緩點頭。

  張漢三覺得心頭的寒意更濃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總理向來以冷漠著稱,而他卻一直對總理懷有幾分親切感。張是少數幾個總理還會考慮他的意見的人,而今天總理也同樣注意到他的意見,但口氣依舊不參雜任何私人情感。

  「我們既沒有曝光,也沒有損失什麼。」張繼續說道。

  總理頭也不抬地說道:「除了台北現在有了美國大使館之外。」而且雙方還正在商議簽訂協防條約,讓美國海軍部署在台灣,並定期艦艇互訪,甚至還可能建立永久的基地(當然完全用台灣的錢)。而美國人可以一臉無辜地說,這只是為了要取代之前設在菲律賓的蘇比克灣海軍基地。在美國重新與台灣建立全面外交關係後,台灣的經濟就開始爆炸性增長,來自全球各地的資金大量湧入。如果不是美國改變了態度,這些資金中有一大部分是要投資到中國的。

  但是美國的雷恩總統一意孤行。雖說美國的國務卿,那個叫艾德勒的傢伙,對雷恩愚蠢的決定採取支持的態度,但是雷恩的決定卻跟華盛頓當局在政治和外交上的建言完全相反。

  張的心頭又是一涼,之前的兩個行動都幾乎是按照他的計劃進行的,不是嗎?

  不論哪個行動,最後他的國家都沒有任何損失——上回他們確實損失了幾架戰鬥機,不過那些飛機和飛行員本來就經常會無緣無故地墜毀。再說在上次的台灣事件中,中國表現德非常有責任感,允許艾德勒國務卿直飛北京以及那個位於台灣海峽對岸、與中國漸行漸遠的省份。這種做法好像是在給予對方一種合法性——顯然那是中國所不願意見到的,但卻協助美國人之行了和平任務,也因此讓美國人覺得中國人還是可以理喻的……但是,為什麼雷恩還是要這麼做呢? 難道他猜到了張的打算?那也是有可能的,但更有可能的是有人洩漏了機密。某個線民,某個接近共和國政治權力核心的間諜。反情報部門已經在調查這個可能存在的問題;只有幾個人見過,並且從張心中和他辦公室裡出來的東西是什麼內容,這些人被詢問過,而技術人員也檢查過電話線和他辦公室裡的每一道牆。難道是張自己犯了什麼錯誤不成?絕不會!就算是總理也這麼認為……。接下來張便思考著他和中央委員會間的關係:兩者之間的關係應該再好一點,因為太多委員認為張是個冒險分子,讓不該聽到他話的人聽了太多的東西。其實,在一個人的背後說三道四是很簡單的事,而且,如果他的政策成功的話,他們仍然可以欣然擷取成果;要是出了什麼差錯,他們也可以輕易地與他劃清界限。好吧,以上的情況就是當他攀上國家的決策核心之後所要面對的危險。

  「如果我們想要擊潰台灣,除非使用核武器,但這需要花費多年的時間和可觀的資源來做必要的準備,不過這麼做的風險還是遠高於將獲得的利益。最好的情況是祖國的經濟成長及其成功,讓台灣回頭來求我們讓他們重返家門。在怎麼說,他們都算不上是強大的敵人,而且在世界舞台上也幾乎談不上有什麼地位。」但是,為了某種原因,他們在總理心目中卻是個特別討厭的角色,張提醒自己,那就像一個人特有的過敏症,會讓你敏感的皮膚既癢又起疹子。

  「我們已經夠丟臉的了。」

  「面子不比熱血,總理,更算不上是什麼寶貝東西。」

  「他們已經有很多寶藏了。」總理指出重點,還是連看都沒看張一眼。那是事實,由於人民在工業發展上的努力,台灣這個撮爾小島非常富有,幾乎跟世界上的每個地方都有生意往來,而與美國的重建外交關係,不但更加促進了商業繁榮,也讓台灣得以重返世界舞台。將來無論張是否真的有所行動,他都無法漠視這兩個事實的存在。

  到底是哪兒出了錯?張再次自問。難道他的每步行動不是都既出色又周延嗎?

  他的國家曾經對西伯利亞造成過多的威脅嗎?不,人民解放軍的高層將領知道他的計劃嗎?是的,他必須承認有些人知道,但只有作戰部門裡少數幾個絕對可信得人,以及三五個高階的第一線指揮官——那些必須在關鍵時刻之行計劃的人。但是,這些人都知道要守住秘密,也知道如果和任何人談起會有什麼後果……他們絕對不會這麼做的。對於他們這個階層來說,連空氣都有可能長了耳朵。他們連向人和人評論計劃草案都不敢,只會在技術上作出平常就必要進行調度工作。也因為如此,可能有些第一線執行人員會擁有檢查計劃的能力,不過機會卻微乎其微。解放軍有極佳的保密機制,從二等兵到少將,他們所擁有的自由,並不會比所在工廠地板上的機器開的多。在晉陞到更高階的軍職之前,他們幾乎已經忘掉要怎樣去獨立思考了——少數技術性的事務除外,像是哪種橋要建造在哪一種河流上面之類。不,對張而言,他們就像是一具具機器,也像機器一樣足以信賴。

  回到原來的問題:為什麼雷恩這傢伙會重建與「中華民國」的外交關係呢?他是不是猜到了在日本和伊朗的行動中的什麼事情?日航客機的那次事件看起來就像是模擬狀況中所預期的意外事故一樣,而在事件發生後,中國也邀請美國海軍進入這個地區……用他們愛用的說法是「維和」,就像和平是一個讓你把它鎖進一個金屬盒子中看管的東西一樣。不過在現實中,倒是可以這麼說:戰爭是只被關在籠子裡的野獸,時候到了你才會把它放出來。

  如果雷恩總統真猜到了中國想讓前蘇聯解體的意圖,而決定以承認她的死對頭台灣來懲罰中國呢?有人發現雷恩對美國的政治身段具有異乎尋常的敏銳度……再怎麼說,他之前也是個情報官員,而且很可能是個出色的情報官員,張這麼提醒自己。到現在為止,他都沒有對中國表示任何不滿,,而美國軍方也沒有過任何直接或間接衝著中國而來的演習。華盛頓當局也沒有對美國媒體「放話」,祖國派到美國的情報員也還是一無所獲。因此——他再次回到這個問題——雷恩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真的不知道。身為他這種階層的政府官員,「不知道」的確是件令人心煩的事,而且不久之後,他的總理大概也會問這個連張自己還都在尋找答案的問題。

  此時,他的政府領導人只是翻閱著桌上的文件;這種舉動明顯地告訴他,張漢三,總理正在不高興,在這個節骨眼還是不要做什麼事去刺激他的情緒把。

  十公尺外,隔著一道實心木門,柳明也有她自己的情緒問題。她所坐的秘書椅是從日本進口的昂貴椅子,售價抵得上一個熟練工人四、五個月的薪水,當然遠比她買不起的新自行車貴多了。

  她在大學主修外語,能說流利的英語和法語,這讓她在世界上的任何大城市,都沒有溝通上的問題,也因此必須幫上司處理各式各樣的外交和情報文件;在語言能力上,他是遠遠比不上他的。舒適的椅子代表上司對她的工作表現的肯定,當然也有著更深一層的意義。


第二章 死亡女神   整件事就是發生在這裡,恰特?野村在心中想道,寬廣的天安門廣場---意為如天堂般平安。在他右邊的是高大的宮牆,看起來就像是……怎麼形容呢?當他絞盡腦汁想找個形容詞時,突然發現其實世上的確沒有什麼東西能夠與其比擬。再說,如果這世上真有類似的地方的話,他不但沒到過,而且連聽都沒聽過。

  然而,平坦的石板地上似乎還在淌著鮮血,雖說那個事件已經發生超過了十年了,但他覺得自己還能聞到那股血腥味。當年在場的大批學生,比起當時還是個柏克萊學生的他也年輕不到哪裡去,他們在這地方聚集,向政府抗議;不是抗議這國家政府的形態,而是政府高層的腐敗。好吧,不論是在東方或西方,當你要揭露一個有權有勢的人的真面目時,就必須慎重其事。如果你能考量(即考查)到這裡從建國以來的殘暴歷史,就會知道這麼做真的非常危險,但這些學生還是這麼做了……

  ……這是第一次有人嘗試在這裡進行抗議行動。當被派遣去鎮壓的部隊拒絕執行命令時,那些坐在豪華舒適辦公室中的領導人感到極度震驚,因為當一個國家的權力機構拒絕執行命令時,就是「革命」的開端。對一個已經發生過革命的地方來說,這地點正是革命的聖地。為此,原有的部隊被撤出,然後代之以從遠地調來的年輕士兵(野村提醒自己,所有的士兵都很年輕),他們還沒有被那些在廣場上示威的同齡年輕人的話語或思想污染,所以也不會感到同情,或是自問為什麼發給他們武器的制服的政府要他們去傷害那些群眾,而不是去聽他們想說些什麼……也因此,他們就像是一群毫無心靈的機器人一樣開始行動。

  就在那裡,幾碼以外,幾個解放軍正昂首闊步地行進著,臉上千篇一律的表情看來就跟蠟像差不多,而身上穿的綠呢制服更讓他們看起來不像活生生的人。恰特有股衝動想要貼上前去看個究竟,搞不好他們真的是假人呢!但他只是搖搖頭走開了,因為他搭日航來中國並不是來做這些事情的。單單是向NEC 爭取派他來出這趟差就已經夠不容易的了,而想要做兩份工作更是件麻煩事,因為他既是NEC 的中高級業務代表,又身兼中情局的第一線報員。想要幹好第二份工作,他就得做好本職,而想要做好他的本業,就得扮好一個真正的日本上班族角色,而扮演像這樣的角色,他就必須服從公司所要求的每一件事---除了他的呼吸以外。好吧,至少他能夠同時擁有兩份薪水,而日本公司所付的那一份還真的是不錯,對不對?不管怎麼說,至少在目前的匯率下算起來還不錯。

  野村認為這個任務是對他個人能力的一種肯定,他曾在日本建立起一個還有點成績的情報網絡,現在那個情報網是由另一位中情局幹員負責聯絡---看來也沒什麼指望了。至於在中國建立一個能運作的間諜網方面,中情局一直都不是很成功。

  之前蘭格利並沒有拉攏多少美籍華人加入,而且在其中甚至還有人因為嚴重的忠誠問題,現在已經蹲在聯邦監獄裡。不可否認的,某些聯邦機構是有點種族主義,再加上前述的原因,使得今天中情局總部對每個華裔員工都抱著高度的不信任感。對於這種事,野村也只能感到無可奈何,而且也知道自己沒辦法扮成一個中國人。也許對於某些瞎了眼的歐裔種族主義份子來說,每個丹鳳眼的東方人長得都是一個樣,但是在北京,像野村這第一個血統純正的日本人(在南加州土生土長的日裔美人),想要把他從一群中國人中指認出來,就像找出喬丹一樣容易。對他這種不是在外交人員保護傘下工作的情報員來說,這種情形實在讓他感到不安,尤其是現今的中國國家安全部,不論是在經費上或是行動上,比起以前都毫不遜色。在這個城市裡,國家安全部就像以前莫斯科的KGB 一樣有權有勢,而且可能也一樣無情。野村提醒自己,幾千年來,在折磨罪犯和其他一些不受歡迎的人上面,中國向來都是很在行的……而他的國籍更不會讓他所受到的待遇好一點。中國人跟日本人做生意是因為方便---比較正確的說法應該說是需要吧,兩國之間根本就沒有任何感情存在。

  人在第二次世界大戰裡殺掉的中國人比希特勒殺掉的猶太人還多,然而除了中國之外,世界上的任何一個角落都不會有人關心這件事;而且從這兩個民族至少可以回溯到忽必烈時代的新仇舊恨來看,這件事只會讓雙方的關係雪上加霜。

  對他來說,融入一個新環境已經算是家常便飯。當年他加入中情局不只是要為國服務,也是為了讓自己的生活多點樂趣---至少當時他是這麼想的。後來他就搞清楚了,第一線情報員工作是非常嚴肅,而且性命攸關的一項工作,因為他得溜入一些不應該去的地方。弄到一些不該知道的資訊,然後再把它交給一些不該得到這些資訊的人。其實除了為國家服務之外,讓野村繼續留在這一行的原因也包括了那份刺激,以及那種知道別人所不知道的事情,和在對手的地盤上用對手的遊戲規則打敗他們的竊喜。

  在日本,他看起來跟每個人都一樣,然而在北京,情況就不同了,因為他比一般中國人的平均身高高上幾吋---拜他從孩提時代就開始吃美國食物以及使用美國傢俱之賜---而且他的西式穿著也比一般人的穿著好一點。衣服穿著的問題好解決,但是要改變長相可就難了。首先,他得改變髮型,恰到好處,至少這樣可以讓別人無法從後面分辨出他是個外國人,還可能讓國家安全部的人緊張一下。他自己有一輛車可以開著到處跑,這車子是NEC 配給他的,可是他也買了一輛自行車,一輛中國制的自行車,而不是昂貴的歐洲舶來品。如果有人問起來的話,他可以說騎自行車是種不錯的運動,而且這難道不是輛如假包換的社會主義自行車嗎?這樣他在某地出現會才不會顯得突兀。在日本的話,他可以輕鬆愉快地 聯絡的人碰面,可以隱身在蒸氣氤氳的公共浴室這種私密性較高的地方,談女人、談運動以及很多其他的事,就是很少談生意。在日本這個地方,每個行業的運作都有著某種程度的隱密性,他們甚至可以和親近的朋友談彼此老婆的缺點,但就是絕口不提辦公室裡正在進行的事情,至到這些事情曝光或者是公開為止。想想看,這種文化對於行動安全來說,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

  他像個遊客般地東張西望,心中想著他到底要怎樣在本地進行工作。然而當他從這龐大的,廣場一端走到另一端時,他注意到武警逡巡的眼神正不斷地上下打量著他。當戰車穿過這廣場時,不知道是怎樣的光景?他停下腳步回想著……差不多就是這裡了,對不對?……那個拿著手提箱和一個購物袋的傢伙,只是站在那裡就擋住了一列戰車……因為坐在那輛解放軍八十式戰車(中國國內稱為八八型戰車,八十式戰車為外銷型)駕駛座上的士兵,就算是戰車連的連長從炮塔的座位上疾言厲色地對他下令,他也沒有那種鐵石心腸去輾過那個人。是的,事情大概就是發生在這裡。之後,當然啦,根據中情局的情報,不到一個星期,那個拿手提箱的傢伙就被國家安全部抓了起來,然後帶去隔離審訊,看看服到底為什麼敢公然做出這種違抗政府及軍隊的愚蠢舉動。那個審訊可能還持續進行了好一陣子,這位中情局幹員想道,此時他就站在當年那個勇敢的人所站的位置上,四下觀望……因為國家安全部負責審訊的人不願相信這是那個人的自發舉動……在共產主義政權下,一個人自動自發簡直就是天方夜譚。然而不管他是誰,那個拿手提箱的人現在已經死了---根據情報來源,這是千真萬確的。稍後有一位國家安全部的官員曾經滿意地談起了這件事,而當時座中有個人與萬里之外的美國人有聯繫;那官員說,擋戰車的那個人已經被一顆射進他後腦的子彈處死,他的家人---情報來源相信,是他的妻子和襁褓中的兒子---還收到一張帳單,要求他們支付那顆處決他們丈夫和父親,也是反革命份子加人民公敵的子彈錢。這就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正義。

  他們這裡是怎麼稱呼外國人?洋鬼子?是啊,野村付道,當年瀰漫在阿道夫?希特勒統治下的柏林的那種迷思依然存在於這裡。種族主義這玩意走遍天下都是一樣的,笨蛋。這是他的國家給世界各國上的一課,恰特?野村想道,雖說這一課連美國人自己都還得好好琢磨一番。

  她是個妓女,而且收費不便宜,麥克?萊利坐在玻璃後面的位子上想道。她的金髮應該是在莫斯科的某個昂貴的髮廊染的,並不是很自然---而且需要再染一次,因為已經出現了些棕色的髮根,不過金髮卻跟她的臉頰和眼睛很相配。她的眼睛裡那種藍,是他從來沒有在任何一個女人的眼中看過的,也許她的一些老顧客就是中意這一點---是那份藍,而不是她眼中的那份神情。她的身材就像古希臘雕塑家菲底亞斯雕出來給眾人膜拜的女神像一樣,渾身上下都是柔和的曲線。她的腿比一般俄國人欣賞的類型要來得細,但是那雙腿若是到了好萊塢大道和籐蔓街的轉角,肯定會讓人眼睛為之一亮---如果那附近仍然像當年一樣,是個尋花問柳的好地方的話……

  ……然而,在她那迷人眼睛的神情,卻是冷得足以讓一個馬拉松選手的強健心臟停頓。賣淫生涯到底把這女人怎麼了?想到這裡,萊利不禁搖了搖頭。他並不常處理這方面的犯罪案件---這種案件通常都是由當地警方處理;他認為自己的經驗並不足以瞭解這一行的人的心態;單是她的眼神,就可以讓人不寒而慄。只有男人才是獵食者,這是他和大部分男人的共識,但是這女人的眼神卻會讓人誤以為實際情況並非如此。

  她的名字叫唐雅?波丹諾娃,自稱是二十三歲,有著天使般的面容和電影明星般的身材。對於這位聯邦調查局幹員來說,他不瞭解的是她的心靈深處到底在想些什麼,也許她就是跟平常人不同,就像許多職業罪犯一樣,或許她年幼的時候曾經遭受過性侵害。就算她真的只有二十三歲,但是青春對她來說卻好像是件遙遠的事,這可以從她看著審訊者的眼神看出來。萊利低頭看著民兵總部送來的,有關她的個人檔案;她的存檔照片只有一張,而且是張很久以前的黑白照片,照片裡的是她和男友---姑且稱呼他伊凡吧。萊利邊想邊哼了一聲,照片裡的她是那麼年輕,而且充滿活力,就像當年英格麗?褒曼在「北非諜影」裡一樣年輕迷人。唐雅也蠻會演戲的,萊利付道。如果現在坐在他面前的是真正的唐雅---看來很有可能---那麼照片裡的那個就是塑造出來的,不過是在扮演一個角色罷了,是種假象---美麗的假象。而且很確定的是,如果真有哪個人被她的外表蒙騙了,那恐怕會是件秀危險的事。坐在雙面鏡另一頭的女孩,她可是有辦法用指甲銼把男人的眼珠挖出來,然後在到莫斯科四季旅館,或是會展中心赴下一個約之前,把挖出來的眼珠給活生生地吞了。

  「他有什麼敵人,唐雅?」在審訊室的那位民兵問道。

  「他有什麼朋友?」她不耐地反問道,「半個都沒有。至於敵人,那就多得很了。」她的用字遣詞相當優雅,英文想必也非常好,因為她必須要有這種本事才能應付好的客戶……這本事會讓她多賺上幾塊美金、馬克或是歐無之類的強勢貨幣;如果付現,她還可以給個折扣。想必當她在告訴客戶這件事時,臉上肯定是帶著風情萬種的笑容;不過是在事前還是事後呢?萊利有點好奇。他是絕對不會花這種錢的,但是當他看到唐雅時,他就明白為什麼有些男人會……

  「她要價多少?」他輕聲地問普羅瓦洛夫。

  「是我付不起的價錢。」俄國人哼了一聲,「大概是六百歐元左右,如果是過夜的話,可能還要更多。她的身上沒病,這真是難能可貴。她的皮包裡有各式各樣的保險套,美國貨、法國貨。甚至還有日本貨。」

  「她以前的背景怎樣?跳芭蕾舞的?還是什麼類似的行業?」聯邦調查局幹員問道,他是從他那份優雅的氣質來猜想的。

  普羅瓦洛夫笑著說:「不是,她的胸部太大了,不適合,而且她也太高了。我猜她的體重大概是五十五公斤左右,如果要在波修瓦芭蕾舞團演個被抬來拋去的小仙女的話,算重了點。但如果讓她到我國正快速成長的時裝界發展的話,她倒是可以做個模特兒。不過她不作。她的雙親都是死於長期酗酒所造成的酒精中毒,而我們的唐雅小姐倒是喝得不多。她受過義務教育,成績非常棒。沒有兄弟姊妹,就是一個人生活在這個世界上,而且有一段時間了。她為拉斯普丁工作了將近四年,我想連燕子學校也沒有本事教出這麼優秀的妓女。葛瑞哥裡常常找她,不過是為了性,還是要她陪同出席公眾場合,就不清楚了。她實在是個可人兒,對不對?但不論他對她產生了什麼樣的感情,你都可以看得出他並沒有得到回報。」

  「她有沒有什麼親近的朋友?」

  普羅瓦洛夫搖了搖頭,「就我們所知是沒有,連個女性朋友都沒有。」

  為了阿夫賽顏科的死,這只是二十七場審訊中的一場---好像大家都忘了車裡還有另外兩個遇難者,萊利心想,但是他們應該不會是謀殺的目標---不過審訊這美女倒是讓負責的人精神為之一振。說起來,偵辦這種案件並不容易。其實他們真正需要找到的是那輛卡車,心臟一些會留下實質證據的東西。就像大多數的聯邦調查局幹員一樣,萊利注重的是實質,是一些拿在手上的東西,然後可以把它交給陪審團或是法官,讓他們知道這既是犯罪的證據,也是可以證明誰犯下這案子的證物。目擊證人通常都不太可靠,即使是真的,他們也很容易被辯方律師左右,因此警方或陪審團很少會去相信目擊證人的話。然而那輛卡車上卻可能留下火箭筒發射的殘留物,或是在俄國人用來包裹武器的油紙上留下一些指紋;什麼東西都有可能---最好是卡車駕駛或火箭筒發射手抽過的煙屁股,因為聯邦調查局有辦法對煙頭上殘留的唾液進行DNA 對比,這是調查局最在行的新把戲之一(六百萬分之一的誤差率,讓人沒有太多爭辯的餘地,即使是那些高價聘請的辯護律師也一樣)。

  萊利個人最喜歡的計劃之一就是都俄國警方使用DNA 對比技術,但是俄國人還是得先弄到錢來購買實驗室所需的設備,但這卻是問題所在---俄國人似乎就是沒有現金來購買任何重要的東西。此時他們手上僅有的就是火箭彈頭剩下的碎片---令人驚訝的是,在經歷火箭彈發射與爆炸後,竟然還有那麼多東西留下來。雖說他們已經根據碎片上的彈頭序號追查來源,但是這麼一點資訊到底能夠查到些什麼,卻是頗值得懷疑的,不過你還是得去查一查,因為在追查到每條線索的盡頭之前,你永遠都不會知道什麼東西有價值,什麼東西沒有價值,而且真正的價值還得當你站在法官面前,旁邊坐著十二個人的陪審團時才能確定。不過在俄國,事情卻有點不一樣,是程序上的不一樣。但是當他在擔任俄國警察顧問時,有一件事是他要求他們務必記住的,那就是每個調查行動都要以起訴人犯為目標,而他們也正逐漸在學會這件事,雖然在部分人都沒辦法瞭解得那麼快,但也有少數人學得很快。此外,他們也慢慢瞭解到,把嫌疑犯揍得鼻青臉腫、不成人形並不是種有效的審訊技巧。

  俄國有憲法,但是大眾對憲法的尊重卻有待加強,也還需要點時間。至於人們對法治的觀念嘛……就像是對火星人一樣陌生。

  問題是,萊利忖道,不論是他自己,或是任何一個人都不知道,俄國到底還要多久才能和世界上的其他地方並駕齊驅。這個國家有很多值得讚許的事情,特別是在藝術方面---因為具有外交官身份,萊利和他老婆經常會收到音樂會(這是他喜歡的)或芭蕾舞(他老婆喜歡)的招待卷,而且都是世界級的---但是這個國家的其他事務卻從來沒有追上世界的腳步。不過某些在前蘇聯解體之前就當過這個國家的大使館館員或中情局幹員,卻認為這個國家的進步令人刮目相看。這話如果當真,萊利對自己說道,即使當年的波修瓦芭蕾舞團和現在一樣傑出,但是這個國家以前一定糟得令人慘不忍睹。

  「就這樣子?」唐雅?波丹諾娃在審訊室裡問道。

  「是啊,謝謝你,我們會再跟你聯絡。」

  「打這個電話吧。」她遞了張名片過去,「這是我的移動電話。」在莫斯科,這是唐雅這種手上有強勢貨幣的人才有的高科技產品。

  負責審訊唐雅的是個年輕的民兵士官,他彬彬有禮地站起,走過去幫她開門,表現出男人會為她展現的禮貌。就在西方人來說,這種風度是為了她的美麗外表,但是對她的國人來說,則是為了她的衣著,這是他們新近發現的另一種價值觀。當她離開房間時,萊利一直盯著她的眼睛;她的眼神就像是個本來預期會被逮到做了壞事但卻沒被逮到的小孩,一種像是在說「爸爸好笨喔」的笑容。那表情配上她那天使般的面容還真是不搭調,但出現在鏡子另一端的就是那樣的神情。

  「奧萊格?」

  「是,米夏?」普羅瓦洛夫回身答道。

  「她一定有問題,老哥,她是個玩家。」萊利用英語說道。普羅瓦洛夫聽得懂美國警察常用的一些說法。

  「我也這麼認為,米夏,但我們對她也無計可施,對不對?」

  「我想是吧,不過繼續盯著她應該會蠻有意思的。」

  「如果我付得起的話,除了盯著她之外,我一定會對她多加照顧的,米夏。」

  萊利道:「是啊,我想也是。」

  「可是她的心比冰還冷。」

  「沒錯。」聯邦調查局幹員同意道。她牽涉進去的那場遊戲最好只是難纏而已,否則可是會要人命的。

  「我們有什麼進展?」幾個小時後,艾德?弗利在華盛頓問道。

  「到目前為止沒什麼進展。」傅瑪麗回答她先生的問題。

  「傑克希望能隨時知道這件事的進展。」

  「好吧,告訴總統我們已經盡可能地快速行動了,而我們目前所知道的都是透過大使館的法律參事得到的。他和莫斯科警方一直保持著密切接觸,但是他們似乎什麼都不知道,可能有人想幹掉薩吉?葛洛佛科,但是法律參事認為拉斯普丁才是真正的目標。」

  「我想他也有很多敵人。」中央情報局局長承認道。

  「謝謝各位。」副總統對著密西西比大學體育館裡座無虛席的聽眾結束了演說。

  這場演說的用意是在宣佈即將有八艘新驅逐艦會在僅次於密西西比灣的裡頓造船廠建造,這意味著密西西比將得到工作機會與預算---這永遠是州長最開心的兩件事。此時州長正站在那裡用力地歡呼鼓掌,好像密西西比大學的美式足球隊剛剛幹掉了德州大學隊一樣。運動在這些南方人的心目中佔有相當重的份量,至於政治嘛,傑克心想,這一行實在很像中古時代村莊裡的交易,拿三隻好豬來換一頭牛,或是什麼的,另外再附送一大懷麥酒。難道這就是治理國家的方法嗎?他苦笑著搖了搖頭。也罷,在海軍裡也是有政治這回事的,他曾經去試過,而且也已經爬到高峰,但是他是藉由成為最棒的海軍軍官達到的,也就是成為從航空母艦上彈射起飛的飛行員當中,他媽的最優秀的一個,在後一件成就上,他知道當每個飛行員坐在駕駛艙裡等著被彈射起飛時,心中的感覺就和此刻一模一樣……也就是因為這樣,他知道他的自我評估是完全正確的。

  下台以後,照例又是一連串的握手,然後就被密勤局的幹員簇擁著從後門出去,走向他的座車。在車子附近等待的是另一批武裝幹員,他們每個人都用銳利的眼睛朝著四周掃視,就像二次世界大戰時,飛臨行車的B -十七轟炸機上的機槍手一樣。

  有一名幹員幫他開了車門,副總統隨即鑽進車裡。

  「<雄貓>啟程了。」車子開動時,副總統衛隊的隊長對著麥克說道。

  當車隊開上前往機場的高速公路時,傑克森拿起簡報資料夾問道:「華盛頓有什麼重要的事嗎?」

  「就我們所知是沒有。」密勤局的幹員答道。

  傑克森點點頭。在他身邊照顧他的這些人都是好手,衛隊長是個有點年資的上校其他人則從中尉到中校都有;他把他們都當成自己的僚屬看待。這些人都是訓練有素的專業好手,當他們把事情辦好時---他們總是能把事情辦好---所得到的獎勵也只有長官的微笑和點個頭而已。他們應該都能成為好的飛行員……應該說是大多數的人吧,因為有些人可能會是優秀的陸戰隊隊員。車子開到一架已經伸出登機梯的VC-二○B 噴射機旁;飛機停在民用機場一個警衛森嚴的角落,周圍則是更多的安全警衛。司機把車子停在離登機梯二十尺的地方。

  「你要開這架飛機載我們回家嗎,長官?」隊長問道,不過他已經知道答案是什麼了。

  「沒錯!山姆。」他得到一個帶著微笑的回答。

  然而原本擔任這架飛機副駕駛的空軍上尉卻笑不出來,而原本擔任這架改裝過的灣流三型噴射機正駕駛的中校,感覺也好不到哪裡去。副總統老是喜歡把操縱桿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中校則只有管無線電和盯著儀表的份。雖然飛機在部分時間都是使用自動駕駛儀飛行,但是傑克森只要上了飛機,就要當這架飛機的正駕駛,而且也沒有人敢對他說個不字。結果上尉只好坐在後面,中校則坐在左邊副駕駛的位子上,兩人一路上簡直無聊到要發神經了。沒什麼在不了的啦,後者想道,反正副總統也是個講故事的高手,更不用說他的飛行技術也算得上是水鴨子中的一流好手。

  「右側升空確認。」幾分鐘後,傑克森說道。

  「左側升空確認。」中校和飛機前方的地面工作人員再確認一次說道。飛機的四周都已經沒有人了。

  「發動一號機。」傑克森說道,三十秒後接著說道:「發動二號機。」

  轉速表平穩地上升。「看來沒問題,長官。」空軍中校報告道。這駕灣流式裝了兩具勞斯萊斯制的發動機;這一型發動機跟曾經裝在英國版F -四幽靈式戰鬥機上的發動機完全一樣,只不過更加可靠。

  「塔台,這是空軍二號,準備滑行。」

  「空軍二號,你可以使用第三號滑行道。」

  「知道了,塔台,空軍二號用三號滑行道。」傑克森讓飛機開始滑行,雖然發動機的轉速不高,卻已經喝掉了一缸子的油。在航空母艦上時,傑克森想著,你有穿黃背心的飛機調度員指引你往哪邊滑;在這裡,你只有靠著航圖---夾在操縱桿中央---自己把飛機滑到該去的地方。同時,你還得注意有沒有哪個開著塞斯納一七二小飛機的白癡,像在超級市場停車場一樣橫衝直撞,切進你的滑行道裡。

  最後,他們終於抵達遺產的盡頭,接著把飛機轉過來對正跑道。

  「塔台,這是史派德,請示起飛許可。」一串話不自學地溜出傑克森的嘴。

  對方笑著答道:「這裡可不是勇往號航空母艦呀,空軍二號。你可以起飛了,長官。」

  傑克森苦笑,「知道了,空軍二號開始滑行。」

  「你的呼號叫做史派德?」當VC一二○B 開始滑行後,原本的正駕駛問道。

  「我的第一個隊長幫我取的,那時我還是個菜鳥,結果這呼號就跟了我一輩子。」

  副總統搖搖頭,「開哪,那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臨介速度,長官。」空軍中校接著又說道,「起飛速度。」

  到了起飛速度,傑克森就慢慢地把操縱桿往後拉,讓飛機離開地面,飛上天空。

  中校照著棕克森的指令收回起落架,同時傑克森也把操縱盤往左右各轉動半吋,讓機翼左右晃一下;這是他的老習慣,主要是要確認這架飛機是不是願意照著他的指令動作。飛機果然聽話,三分鐘後,灣流式已經在用自動駕駛儀飛行,而且照著設定的程序轉向、爬升,然後在三萬九千尺改平。

  「真無聊,對不對?」

  「這不過是為了安全而已,長官。」空軍中校答道。

  這些他媽的垃圾車駕駛,傑克森忖道。沒有哪個戰鬥機飛行員會講這些話,而且還講得那麼大聲。飛行這碼子事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不過想歸想,傑克森還是不得不承認,他自己每次發動汽車時也都一定會綁上安全帶,而且絕對不做任何不用大腦的舉動,就算是飛戰鬥機也一樣。但是這架飛機真正讓他不爽的地方是,它跟所有新式飛機一樣,都會自動處理大部分的事,而這些正是傑克森受了多年訓練所要做的事。這架飛機甚至會自己降落---好嗎,海軍的航空母艦艦載機也有類似的系統,只是除非上面下令,否則沒有哪個正常的海軍飛行員會去用那個系統,而那系統也是羅伯特?傑弗遜?傑克森向來就避免去使用的玩意兒。雖然這次飛行旅程也會記錄在他的飛行記錄裡面,而且註明是由他負責操縱飛機,但事實上並不是,應該說是一顆電腦晶片在負責操縱這架飛機,而傑克森的功能只在於當有什麼東西壞掉時採取適當的行動。然而從來就沒有什麼零件發生過問題,連那具狗屁發動機也沒有出過問題。想當年,曾經有段時間,一具渦輪噴射只能撐個九、十小時,接著就得大修換發動機了。但是現在咧,這些裝在灣流式上面的發動機可以用上一萬兩千個小時,有架飛機的發動機甚至已經用到三萬個小時了,連勞斯萊斯都提議願意免費為飛機的主人換一具全新的發動機,以交換那具發動機。因為工程師們想把它拆了,好弄清楚為什麼它的壽命會那麼長。想當然爾,主人絕對是不肯割愛的。灣流式其他部分的機身結構也差不多一樣可靠,而它的電子系統更可說是整合了當代科技的傑作;傑克森很清楚這一點,尤其是當他低頭看著氣象雷達的彩色熒屏時。熒屏上很清楚地顯示出一片空白,這表示在以後的路程上,沒有任何不適飛行的天氣情況,所以他們應該可以一路平穩地飛到安德魯空軍基地。雖然目前沒有儀器可以偵測到天空中的亂流,但是由於他們現在的飛行高度是三萬九千尺,碰上亂流的機會可說是微乎其微。話說回來,就算是有亂流,傑克森也不是那麼容易暈機的人,而且他的手永遠會放在離操縱桿僅有幾吋的地方,以免有意外狀況發生。有時候,傑克森甚至會期待發生什麼狀況,這樣他才有機會證明自己是一個多棒的飛行員……但是這種情形卻從來沒有發生過。從初出茅廬時所飛的F --四N幽靈式,到成為一個熟練飛行員時所飛的F --十四A 雄貓式戰鬥機,飛行對傑克森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了。而且。科技進步也是件好事,他心想。

  「副總統先生?」這是專機上的空軍通信士官的聲音。傑克森回頭,看見她手上正拿著一疊紙。

  「什麼事,上士?」

  「打印機剛打出一份加急電文。」她遞過那疊紙,而傑克森則伸手接下。

  「中校,幫我飛一下。」副總統對坐在左邊的中校說道。

  「機長接過飛機。」中校答道。然後傑克森就開始閱讀那些資料。

  雖然這些資料的內容都不相同,但由於封面都是制式的機密文件格式,因此從外表看來都一模一樣。傑克森對這種文件有著深刻的印象,因為單是把封面那張拿給不該看的人看,就足以讓傑克森被送進李文沃斯的聯邦監獄了---在退役前,他會被送進現在已經關閉的新罕布夏州模資矛斯海軍監獄。然而,現在身為華盛頓的高級政府官員,傑克森知道即使他把任何東西拿給《華盛頓郵報》的記者看,也不會有人敢動他半根毫毛。不過這並不是說他不受法律的約束,而是因為傑克森是少數能夠決定法律要如何解釋的人之一。在他剛才拿到的資料裡,最機密也是最敏感的部分就是有人可能要俄國間諜頭子的老命這件事,而中情局到目前為止連個屁都不知道---這表示華盛頓也沒有別人知道……


第三章 有錢人的問題   現在討論的主題是貿易;這雖說不上是總統最喜歡的題目,然而到了這個層級,每件事都被扭曲了,所以當你在討論一個你自以為熟悉的主題時,最好的情況是你覺得這件事變得很奇怪,而最糟的情況則是覺得自己對它一無所知。

  「喬治?」雷恩總統對財政部長喬治?溫斯頓說道。

  「總統……」

  「他媽的,喬治!」總統手中的咖啡差點潑了出來。

  「好吧。」部長點了點頭,「一下子要我調整過來還不太容易……傑克。」雷恩對被人這總統先生來、總統先生去的叫自己感到厭煩,所以他規定在橢圓形辦公室裡必須叫他傑克;這規矩適用於所有跟他往來密切的人,而溫斯頓就是其中之一。

  雷恩曾經好幾次半開玩笑地說,在離開白宮這個大理石監獄之後,他乾脆去紐約的華爾街幫溫斯頓工作算了。其實傑克每晚都會向上帝祈求能在卸任後找到一份優越的工作,而商業這一行似乎是不錯的選擇。傑克過去曾展現過罕見的商業天份,溫斯頓提醒自己,上次他是把這種天份施展在一家加州企業上,當時這公司不過是眾多電腦公司中的一家,但雷恩就是看上了這家公司;到今天,他所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股票市值已經超過了八千萬美元,也使得雷恩成了史上最有錢的美國總統。

  說起來,這話題在政治上有點敏感,所以白宮幕僚長亞諾?范達姆在媒體前是絕口不提這件事,因為媒體總是認為每個有錢人都是強盜頭子,只有一種人例外---這些理所當然的例外就是報社和電視台的老闆。這些老闆當然是最具有公眾服務精神的公民,但是卻沒有多少人知道雷恩的商業天份,連華爾街大亨們也不知道。如果雷恩真的要回到華爾街去,他的才幹可以讓他連睡覺的時候都能賺進大把的鈔票。

  這些錢,溫斯頓爽快地承認,可是雷恩憑真本事賺來的,誰管那些狗仔隊媒體有什麼看法。

  「是中國嗎?」傑克問道。

  「沒錯,老闆。」溫斯頓點頭確認。「老闆」是雷恩可以接受的稱呼,因為密勤局---這本就是溫斯頓的財政部轄下的單位---幹員們在私底下也是這麼稱呼這位他們誓言保護的人。「他們正面臨現金不足的問題,因此希望能得到我們的幫助。」

  「不足?到底是多少?」美國總統問道。

  「如果從整修年度來看,大概是七百億美元。」

  「那可是大錢呀。」

  喬治?溫斯頓點點頭,「任何用億來算的錢都是大錢,但這比一個月六十億好一點。」

  「他們要這些錢做什麼?」

  「不太確定,不過大部分應該都是用在和軍事有關的項目上。自從英國佬讓他們的勞斯萊斯矇到那筆噴射發動機的交易之後,他們現在跟法國的軍火工業走得很近。」

  總統點點頭,接著便低下頭來看著簡報資料。「是啊,貝瑟說服了他們的專案負責人。」他指的是英國秘密情報局局長貝瑟?查爾斯頓,有時候這單位也被稱為MI六(海外情報局,但這是個錯誤)。貝瑟是雷恩的老友,他們從雷恩在中情局的時代就認識了。「那可真是個漂亮的行動。」

  「我們在巴黎的朋友們大概不會這麼想。」

  「他們通常是不會這麼想的。」雷恩同意。奇怪的是,跟這些法國人打交道,永遠會得到兩極化的結果。有時他們能跟你稱兄道弟,但有時又表現得和你涇渭分明,而雷恩總是搞不清楚這些法國人到底會在什麼狀況下改變心意。好吧,總統心想,這就是為什麼我需要國務院的緣故。「所以你認為中國是在重整軍力?」

  「規模不小呢,不過倒沒花多少力氣在海軍上面,這讓我們在台灣的朋友覺得好一點。」

  與台灣建交是雷恩總統在外交政策上的一項建樹,那是他在美國跟前回教聯合共和國間的對立情勢消弭之後所做的決策。回教聯合共和國已經解權還原為兩個獨立的國家---伊朗和伊拉克,而且兩車間還維持者和平共存的狀態。雷恩承認台灣的真正理由一直都沒有讓外界知道---雷恩和他的國務卿史考特?艾德勒認為中華人民共和國雖然在第二次波斯灣戰爭中扮演某種角色,或許不久前美國與日本間的衝突也和他們有關。但這是為什麼呢?有些中情局的人認為是因為中國垂涎西伯利亞東部富饒的礦產,這是根據他們所截聽到的日本工業鉅子間的通信和電子郵件判斷的,這些日本人打算把他們的國家帶上一條與美國暗地較勁的路。而他們在談話中都是用「北方資源區」這個名詞來稱呼西伯利亞東部,就像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日本參謀在提到東南亞時都以「南方資源區」代之一樣。中國和美國的敵人之間暗渡陳倉的舉動,導致了上述的反制動作。此外,雷恩和艾德勒都認同在台灣的民主國家中華民國,她的政府官員都是由這個島國的人民選舉出來的,而這正是美國應該尊重的一項成就。

  「如果他們開始在海軍方面有所動作,威脅到台灣的話就好了,這樣我們就有理由先下手為強---」

  「你真的這麼認為嗎?」財政部長打斷總統的話。

  「俄國人是這麼想的。」雷恩答道。

  「那麼俄國人為什麼還要賣給中國這樣多的裝備?」溫斯頓鍥而不捨地問道,「聽起來沒什麼道理嘛!」

  「喬治,這世界並沒有規定每件事都必須是合理的。」這是雷恩最喜歡的一句格言,「而這也是我從情報工作這行所學到的事情之一。一九三八年的時候,你猜誰是德國的頭號貿易夥伴?」

  財政部長覺得他好像看到一個沙包迎面襲來。「法國?」

  「說對了。」雷恩點點頭,「之後四○年、四一年。德國又跟俄國做了很多生意,結果也沒什麼用,對不對?」

  「每個人都告訴我貿易的影響是漸進的。」部長說道。

  「對人民來說,這個說法可能是對的,但是你要雇,除了利益之外,政府是沒什麼原則的,頂多只是堅持主要原則而已,但是他們還沒有弄清楚這些原則到底是什麼……」

  「就像中國的情況一樣。」

  「是啊,喬治,就像在北京的那些小混蛋,他們治理著一個有十幾億人口的國家,但是所作所為就像是當年羅馬暴君再世一樣。沒有人跟他們說他們必須照顧到人民的利益---好吧,也許這想法是不對的。」雷恩慷慨地承認,「畢竟他們有一個完美的理論錯誤模式,由卡爾?馬克思所倡議,再由列寧予以改進,之後由那個姓毛的應用在這個國家裡。」(註:有些我刪掉了,他竟然說是「姓毛的變態應用在這個國家裡」我覺得在小說裡不應該有太多的人身攻擊在裡邊,軍事小說可以暢想但不可以借此攻擊他人。而且在接著的文字裡他們又討論了怎樣的變態,以及一些官員們的癖好和)

  「我們知道中國好朋友們有什麼打算嗎?」

  「不太清楚,我們正在想辦法。中情局雖然已經開始行動了,但是離有什麼結果還有段距離。我們還是能截聽到他們的電話內容,因為他們的電話系統仍是漏洞百出,而且行動用得太頻繁,卻沒有加密。他們當中有些人的身份地位極其重要,喬治,但就我們所知這些人都沒有傳出什麼嚴重的醜聞,只不過很多人都和秘書之間有極不尋常的關係。」

  財政部長乾笑了一兩聲,「這種事很常見,也不只發生在北京。」

  「連華爾街都有相同的狀況?」雷恩誇張地揚起眉毛。

  「我不能說一定有,長官,但是我偶爾會聽到一些流言。」溫斯頓笑著回答。

  在這個刻意裡也發生過同樣的事,雷恩提醒自己,地毯和所有的傢俱當然早就換過了,除了總統的這張桌子以外。隨著這份工作而來的一個問題就是,你的背上會有一大堆前任者留下來的包袱。人們常說公眾只有短暫的記憶,但這說法並不盡然完全是對的,不是嗎?你總是會聽到人們竊竊私語、接著是咯咯的笑聲,再來就是對你投以瞭然於心的眼神,這會讓你覺得自己齷齪不堪。此時你唯一能做的便是盡可能過自己的日子,而你所能期望的最佳狀況就是人們認為你夠聰明,所以沒有人髒俱獲,因為所有的總統都做過類似的事情,對吧?垂涎在這個自由國度的問題就是,每一個身在這個監獄般的宮殿外面的人,都可以隨心所欲地暢所欲言。然而,雷恩卻連把那個說長道短,又不負責任的混球痛揍一頓的權利都沒有。這實在稱不上是公平,但就現實面來說,即使雷恩親自去造訪每一家位於街角的酒吧揍人,也無法阻止這種流言;而派正規警察或全副武裝的陸戰隊代勞,也不算是適當運用總統權力,不是嗎?

  雷恩知道,就擔任這個職務而言,他的臉皮太薄了。要是職業政客,早就已經預期到身邊會有許多紛紛擾擾、真真假假的事情,因此他們通常都有刀槍不入的本事;和他們相較之下犀牛皮就像玫瑰花瓣一樣柔軟。有了這層保護,他們就有辦法減輕痛苦,直到整件事煙消雲散。理論上說來就是這麼回事,也許對某些人來說,這法子的確蠻有用的,不過也許這些混蛋根本就沒有良知,而這是誤投神聖一票的選民要承擔的後果。

  但是雷恩有良知,這是他很久以前就做出的抉擇,因為你每天都必須面對鏡中的自己---通常是在刮鬍子的時候---而想要不去喜歡鏡中的那張臉畢竟不是件簡單的事。

  「好吧,回到中國問題上面,喬治。」總統說道。

  「他們打算加強對外貿易---換句話說,是單向的貿易。他們會阻止人民購買美國貨,然後只要是能賣給美國的東西,他們就盡量賣,其中還可能包括……偏好的年輕女子。」

  「我們有什麼證據證明這些事?」

  「傑克,我很重視事情的結果,而且我在各行各業都有朋友,他們會幫我去刺探消息或是找人喝杯酒聊聊天,而他們所探聽到的事情都會回到我這兒來。你知不知道許多華裔人士都有奇怪的毛病,只喝一杯酒就像我們喝了四、五杯一樣,而當他們喝下第二杯之後,就像已經灌下了一整瓶威士忌。有些笨蛋到了這個時候還會硬撐,大概是為了表現他的慇勤好客吧!結果聊天的氣氛就開始活躍起來;你懂我的意思吧?這件事已經進行了好一陣子,最近馬克?甘特還規劃了一個小型計劃,讓一些高級經理人到一些特別的地方去。我現在是密勤局的老闆,而密勤局最在行的就是經濟犯罪,對吧?而且我有很多朋友都知道我是誰,也知道我在幹什麼,因此他們都非常合作,讓我得到很多寫報告的好資料。這些資料主要都到了我在對街的資深幕僚手中。」

  「這真是令人印象深刻,喬治。你有沒有把這些資料跟中情局手裡的做一下對比?」

  「我想我應該可以這麼做,但是我有點擔心他們會以為我撈過界了。」

  雷恩的眼珠轉了一轉,「艾德?弗利不是這種人。多年來他一直都是個真正專業的人,他還沒有被蘭格利的官僚體系污染。請他到你的辦公室一起吃午餐吧,他不會介意你在做的這些事。傅瑪麗也一樣,她是個衝勁十足的大姊大,她注意的也是結果。」

  「沒問題。傑克,比較令人驚訝的是人們會在聊天時說出多少事情,而談的又是什麼事情。」

  「你是怎麼在華爾街賺到那麼多錢的,喬治?」

  「靠著比對街的那些傢伙多知道一些事情。」

  「我也是。好啦,如果我們的中國朋友們繼續這樣玩下去,我們該怎麼辦?」

  「傑克---不對,現在該是總統先生,多年以來,我們一直協助中國擴展工業,然而他們卻把這筆錢挪作他用,或是向其他國家購買需要的東西,而這些東西通常都可以向我們買,只不過是價格貴上一點而已。交易的理論就是用屬於你的某個東西去交換另外一個傢伙的東西---就像孩子們交換棒球明星卡一樣,對吧?

  但是他們卻用另外一種方法來玩這場遊戲。他們為了獲得美元而把某些產品大量傾銷過來,價錢甚至比賣給自己國家的人民還要低,其實他們已經在技術上違反好幾項聯邦法了。」溫斯頓聳聳肩,「我們在執行這些法規上是有點選擇性熱潮,但這都是明文規定的,都是法律。加上我們在幾年前通過的貿易改革法,那是因為日本佬在---」

  「我記得,喬治。結果導致了一場小小的槍戰,也有幾個人被殺。」美國總統乾澀地說道。更糟的是,那件事可能就是接下來一連串事件的開端,則讓雷恩坐進了現在這間辦公室。

  財政部長點點頭,「沒錯,但那仍然是條法律,而不是條僅適用於日本的法案。

  傑克,如果我們在貿易法上對中國報復,那會對他們的外匯帳戶造成重大影響。這會是件壞事嗎?就我們目前和他們在雙邊貿易上的不平衡看來,不見得。你要知道,傑克,如果他們開始製造汽車,然後開始玩同樣的遊戲,我們的貿易逆差數字很快就會變得很難看。老實說,我已經不想再繼續資助他們的經濟發展,然後讓他們向日本或歐洲購買重裝備來進行這些發展。如果他們想跟美國做生意的話,很好,那就得是<交易>。我們可以在與國家間的平等貿易上穩穩佔住自己的地盤,因為美國的工人可以製造世界上任何人所能製造的東西,而且品質要比其他在部分人都要來得好。但如果我們任由他們欺騙我們,我們就會一直被騙下去。傑克,就像我不喜歡有人在牌桌上耍詐一樣,我也不喜歡有人在這裡耍詐。而且在這個地方,老哥啊,賭注可是要大得多。」

  「我知道你的想法,喬治,但是我們也不打算用一把槍抵著他們的腦袋,對不對?你不能對一個主權國家做這種事,特別是對一個大國,除非你有十分充足的理由。我們的經濟現在還不錯,是不是?所以我們應該還能展現出這點肚量。」

  「或許吧,傑克。我想也許我們可以用友善的方式提供一些鼓勵,而不是用槍指著對方,槍總是放在槍套裡備而不用的---火力最大的一把就是最惠國待遇,這一點他們也心知肚明,而我們也很清楚他們知道這一點。貿易改革法是我們可以用在任何國家的手段,我認為這條法律背後的想法是相當不錯的,我們已經拿它威脅過很多國家了,但就是沒把這一招用在中國身上,為什麼?」

  美國總統聳了聳肩,臉上連一絲難堪都沒有。「因為我還沒有機會,而且在我之前,這城裡已經有太多的人急著要把熱臉貼上他們的冷屁股了。」

  「這讓你在面對中國時的感受不太好;總統先生,我說得對不對?」

  「沒錯,」雷恩同意,「你需要跟考特?艾德勒談談這件事,所有的駐外使節都是他的屬下。」

  「我們在北京的大使是誰?」

  「卡爾?希區,是個職業外交官,快六十歲了,應該是個很不錯的人。這是他退休前的最後一個職務。」

  「作為他服務多年的獎勵?」

  雷恩點點頭,「差不多就是那麼回事,但我不是很確定。國務院不是我的地盤。」

  而他沒說出口的是,單是一個中情局就已經夠讓他頭痛了。

  這個團隊是由大西洋李希福公司、英國石油,以及俄羅斯最大的石油探勘公司所合資組成。在這其中,以俄羅斯的公司探勘石油最有經驗,但卻最缺乏專業知識,所使用的技術、方法也是最原始。不過這並不是說那些俄國探勘者都是笨蛋,他們當中有兩個人是極有天份的地質專家,紮實的理論、概念讓他們的英美同行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他們演習利用最先進的探勘設備的速度也幾乎像設計這些裝備的工程師一樣快。

  多年來,大家都知道西伯利亞東部這一帶,在地質上與阿拉斯加北坡油田和加拿大北部簡直就是雙胞胎,而擁有後兩個地區的國家也因此得到了蘊藏豐富的廣大油田。但困難的地方是怎樣把適當的探勘裝備運到西伯利亞,以確認其相似的地方並不僅止於外表的地貌而已。

  運送裝備曾經是這些人的小小夢魘。當裝備從海參威上岸後,就被火車運到西伯利亞東南部---因為太重了,沒辦法空運---花了一個月的時間穿越西伯利亞的原野,從馬格達加奇的北邊經過艾姆和烏斯特瑪亞,最後終於抵達卡札切東方,並開始探勘的工作。

  但是他們的發現卻使他們腳步慢了下來。從亞那河畔的卡札切到寇林馬河畔的寇林斯卡亞,是塊蘊藏量足以跟波斯灣媲美的油田。探勘設備顯示地底下有著完美的連續穹窿構造,原油的蘊藏量驚人,而且有些地方離地面只有兩千尺,換句話說,只需要從永凍層再垂直下鑽幾十碼就可以開採到原油,而要鑽穿永凍層就像用軍刀去切結婚蛋糕般簡單。然而,不鑽試井是沒辦法確認油田範圍的,但如果要鑽的話,至少要鑽一百多個試井,美藉的主任工程師忖道,沒有人曾見過這麼有前景,或說這麼大的天然石油藏量,他幹了一輩子也沒見過。當然啦,鑽探石油還只是個小問題,北極本身才是個問題。在這個星球上,沒有哪個的天氣比北極更差了,單是把生產裝備運到這裡,就會是一項耗時多年的多階段投資,加上要建造機場,搞不好還需要建個港口讓運送重裝備的貨輪能開進來---即使到那個時候,也只能利用短暫幾個月的夏天送貨---而那些重裝備則是用來建造油管的,這樣才有辦法把原油運到市場上去。原油出口應該是經過海參威吧,美國人忖道,俄國人可以從那時把原油賣掉,然後用原油超級油輪將原油運過太平洋,也許是日本,也許是美國或是其他地方---任何需要石油的地方,換而言之,幾乎是任何地方;接著便能從那些原油使用者手中收到強勢貨幣。對俄國人來說,他們可能要花上許多年的時間,才有辦法讓自己的工業與消費者擁有資金來使用這些原油。但是,當他們具備這些條件後,經由銷售西伯利亞得到的現金就可能會反過來變成向其他產油國購買石油的支出,因為這些國家生產的石油反而比較容易運到俄國的港口,再送進俄國現有的油管系統。在一買一賣之間所產生的現金差異,比起在西伯利亞建造原油運輸管線所需要的天文數字支出,再怎麼算都只是個微不足道的零頭而已。因此,促成這種決策的誘因通常都是政治而不是經濟理由。

  幾乎在同一時間,僅僅六百公里---或九百六十公里外,有另外一支地質勘探隊伍正在塞顏山區的最東端工作。在這個地區住著一些半遊牧部落,他們幾個世紀以來都是靠著放牧馴鹿維生。某一天,有幾個地區牧民帶了幾塊發亮的黃色石頭走進當地的政府辦公室,這世界上沒有幾個人不知道這些石頭是什麼東西,於是政府馬上從莫斯科國立大學---該校迄今還是俄國最優秀的學校---派了一支調查隊前往當地。這支調查隊因為裝備比較差,因此可以先搭飛機,但最後的幾百公里路程還是得靠騎馬。不過對支學術調查隊來說,這種落後的交通工具並不是問題,畢竟他們已經習慣莫斯科地鐵的不平衡了。

  他們第一個碰見的是一個八十幾歲的老人,他獨自和牲口住在一起,只帶著一把步槍防狼。自從二十年前妻子死後,老人就過著獨居的日子,不論國家政府如何更迭,他就像是被遺忘了一般,只有位於南方三十公里處,一個荒涼小村裡的幾個商店老闆知道他的存在,而老人的心理狀態也反映出他長期與世隔絕的生活。他每年大概都會獵上三四隻狼,而且像每個牧民或獵人一樣,他都會把毛皮留下來,只是保存的方式有點不同。他會先把皮剝下來,把它們用石頭壓住,然後小屋附近的一條小河裡。

  在西方的文學裡,有個眾所周知的傑森王子金羊毛的故事。直到最近,人們才發現這個傳奇故事竟是真的:在亞洲少數民族的部落中,人們常把羊皮丟進溪流裡,好堵住從高山的金礦源頭沖刷下來的金砂,之後純白的羊毛就會變成神奇的金色。

  當地質學家在老人的小屋裡第一眼看到那些掛著的狼皮時,感覺上就像是看到文藝復興暑期大師或是埃及法老王工匠的雕刻作品;勘探隊員們發現每張狼皮上都均勻地分佈著一屋金砂,而且都正好重六十公斤,總共有三十四張之多!在跟老人坐下好好喝上幾瓶上好伏特加之後,他們得知老人的名字叫作巴威爾?彼卓維奇?葛弋爾,曾在偉大的愛國戰爭中擔任狙擊手,對抗法西斯分子,令人驚訝的是,他還曾因為出色的槍法而兩次獲選為蘇聯英雄。後來,多少有些心懷感激的國家便允許他回到祖先的土地上,結果發現他是十九世紀初期來到西伯利亞的俄國商人後代。

  從那時以後,地方政府官僚根本就忘了他,也從來沒想過當地居民所吃的馴鹿肉是從哪裡來的,或是到底是誰在兌現他的退伍金支票,為他那把手動上膛的步槍購買彈藥。巴威爾?彼卓維奇知道他所發現的黃金的價值,但他卻從來沒有把黃金兌現花用過,因為他對這種離群索居的生活已經相當滿足。在那些狼去游最後一次泳(巴威爾?彼卓維奇的眼睛閃爍著光芒,啜了口伏特加)的地方上游幾公里處,是個值得注意的金礦,其藏量可能直追十九世紀中葉在南非所發現的金礦,那個金礦後來成為世界史上蘊藏量最豐富的金礦。此地的金礦之所以直到今天都沒有被發現,主要是因為西伯利亞的惡劣氣候,這種天氣讓人們無法做進一步的細緻勘探,而此地溪流的長期冰封,也使得人們從來就沒有注意到那些沉積在溪床上的金砂。

  這兩支勘探隊伍進入這個地區時都攜帶了衛星電話,這樣才能盡快地回報他們的發現。而巧合的是,這兩支隊伍在同一天抵達。

  他們使用的銥衛星通信系統是全球通通信技術上的一大突破,只要一具便於攜帶的裝備,就可以利用一系列專供通信用途的低軌道衛星進行通信;這些低軌道衛星間的資料互相鏈結,然後以光速傳遞到傳統的通信衛星上,再從那些衛星下傳到地面。

  銥系統的設計目的是為了加速全球通信,而不是通信保密,雖然有許多方法可以彌補這方面的需求,但必須由使用者自行裝備安全配備。理論上來說,是有可能獲得商用的一二八位元加密系統,但是這種系統極端難以破解,即使是靠最複雜的國家級或其所屬地下單位的裝備也一樣---這系統的業務員是這麼說的。但值得一提的是,沒有幾個人會去在意通信保密這件事。人們的懶惰讓國家安全局的日子變得輕鬆多了,這個機構有一個叫做<梯陣>的電腦系統,是被設計來監聽天空中的每個通信對話,而且鎖定了一些與國家有關的名詞。但是自從冷戰結束之後,國家安全局和其他單位就把注意力轉移到與經濟有關的事務上去了,因此像是石油、礦藏、黃金和其他的一些新名詞就被加了進來,而且是多達三十八種語言的版本。

  當某個被選定的字詞經過<梯陣>系統的電子耳朵時,其後的談話就會被錄入電子媒體,且轉錄成文字---如果有需要的話。包括翻譯在內的所有工作都由電腦完全。毫無疑問的,這是套完美的電腦系統,然而對電腦程序來說,不同語言的些微差異仍是個難以克服的問題,更不用說有很多人習慣對著電腦喃喃低語了。但是只要譯文中有什麼地方出了總是,原始的對話錄音就會被調出來,讓語言學家重聽一遍,因此國家安全局也僱用了許多語言學家。

  有關石油和金礦的報告一前一後地進入了<梯陣>電腦系統,蹭只差了五個小時。兩份報告都循著指揮系統向上呈報,最後則成為一份儔等級為<閃電>的特別國家情報評估報告,這份報告將會在第二天總統用完早餐之後,由國家安全顧問班傑明?古德烈博士把放在總統桌上。在此之前,這份報告將會由中央情報局科技處的專家予以檢視。此外,華府石油學院的專家們對這份報告也提供了相當大的協助。

  在這些專家中,有些人已經習慣這種與不同政府單位的密切合作關係。在初步的評估中---在宣佈及報告時特別以初步這兩個字標明,以免有一天發現這份評估有錯誤時有人要為這個錯誤負責---用了一些小心選擇的字眼來強調其重要性。

  「他媽的,」總統說道,時間是東岸時間早止八點十分,「好吧,班,真正的數字是多少?」

  「你不信任我們的技術專才嗎?」國家安全顧問問道。

  「班,當我在河對岸工作時,我從沒抓到他們的錯誤,但是我知道他們會以少報多的。」雷恩停了半晌。「老天,如果這份報告上的數字是低估的話,那真正的數字還是個天文數字。」

  「總統先生,」古德烈並不是和雷恩來往密切的人---「我們在談的數字是以十億為單位的,沒有人知道確實的數字是多少。這麼說吧,在未來的五到七年之間,他們至少會賺到兩千億美元。那是很可觀的數字。」

  「最多呢?」

  古德烈深吸了口氣,「我得查一查,一兆是一千億,樂觀的估計是這個數字。

  據說中情局僱用的那些石油學院的傢伙不停地說:他媽的,我的天哪!」

  「對俄國人來說是好消息。」雷恩翻閱著那份印好的特情評估。

  「沒錯,長官。」

  「也該是他們走運的時候了。」美國總統大聲說出他的想法。「好吧,把這文件送一份給喬治?溫斯頓,我們需要他幫忙評估這件事對莫斯科朋友們的意義。」

  「我正準備給大西洋李希福公司的人打個電話,他們在這次勘探裡也有份,我想他們會跟我們分享這件事的進度。他們的總經理叫做山姆?薛曼,你認識他嗎?」

  雷恩搖搖頭道:「我聽過這個名字,但我們從來沒碰過面,你認為我需要改變這種情況嗎?」

  「如果你需要貨真價實的資料的話,這麼做也無妨。」

  雷恩點點頭,「好,我會讓愛倫聯絡他。」愛倫?桑特是他的私人秘書,坐在十五尺外,他右手邊那道雕花門的門外。「還有呢?」

  「他們仍然在莫斯科四處亂鑽,想要找出幹掉那個皮條客傢伙,但是沒有什麼新的進展。」

  「能知道世界上發生了些什麼事真是不錯,對不對?」

  「那可不一定,長官。」古德烈告訴他的長官。

  「也對。」雷恩把那份晨間簡報丟在桌子上。「還有別的事嗎?」

  古德烈搖頭,「今天早上就是這些事了,總統先生。」說完,他看到總統露出了微笑。


  第四章 前奏

  不論在什麼城市或國家,麥克?萊利告訴自己,警察的工作都是一樣的,你會找可能的目擊主人談,打相關的人談,要不就是找受害者談。

  但是這次不用找受害者,因為阿夫賽顏科再也不會說話了,負責這件案子的法醫說自從當年在阿富汗服役的日子以後,就再也沒見過這種血肉模糊的慘狀。但這是預料中的結果;火箭筒主要就是設計來打穿裝甲車輛或混凝土掩體的,那種比起毀掉一輛私人轎車來說可是困難多了,就算是在德辛斯基廣場上被幹掉的那種昂貴轎車也一樣,而這意味著受害者的殘骸會非常難以辨認。後來是半個帶有修補過牙齒的下顎來確定死者是葛瑞哥裡?菲力波維奇?阿夫賽顏科,而DNA 樣本也會確認這個結果。他的屍體並沒有留下任何足以辨認的部分;他的臉已經面目全非,而上面有個刺青的左前臂也消失得無影無蹤。被害者當時是瞬間死亡,法醫在報告裡寫道。他處理完被害者的殘骸後,便把所有殘骸用塑料容器裝了起來。衩害者的所有殘骸最後會被裝進一隻橡木盒子裡,準備送去火葬---可能是吧,莫斯科民兵必須先確認他有沒有家人,以及他的家人希望怎樣處理他的屍體。普羅瓦格夫中尉猜他的家屬應該會選擇火葬,因為這個方式既乾淨利落也簡單多了,而且找個地方安放一個小盒子也比找地方埋葬一具裝了屍首的棺木來得便宜。

  普羅瓦格夫從他的美國同等那時拿回報告,他並不期望能從中找到什麼蛛絲馬跡,但是他從與聯邦調查局合作的經驗中學到了一件事;你對每件事都得仔細檢查,因為想要預測一件罪案是否破案,就像是要在兩個星期以前預測十支球隊中的哪一隊會獲勝般困難,而罪犯的心思和行為又變化莫測,想要預測更是難上加難。

  這部分還算是簡單的。轎車司機的驗屍報告基本上毫無用處,因為其中唯一有用的資料就是血型和組織樣本,因為被害者可說是粉身碎骨,根本就沒有留下任何可辨認的記號或特徵。不過反常的是,他放在皮夾裡的身份證卻留了下來,也因為這樣,他們才得以知道他到底是誰。車裡那女人的狀況也一樣,她皮包和裡面的身份證幾乎可說是毫髮未損,而她的臉上或上半身就沒有這麼幸運了。萊利看著另外兩位受害者的照片,司機看來沒什麼特別,只是體格比本地人好一點罷了。那個女的則是皮條客手下另一個標著高價的妓女,警方有她的檔案和照片;她曾經是個誘人的女人,可以去好萊塢試鏡,也可以做《花花公子》的封面女郎,不過這一切已經是歷史了。

  「米夏,我處理這種案子的經驗有沒有多到不會讓情緒受影響了?」普羅瓦洛夫問道。

  「要我老實說嗎?」萊利搖搖頭,「我們不會碰到那麼多的殺人案件,除非那個案子是財務管理在聯邦管轄區域---像印地安保留區或是軍事基地。我雖然處理過幾個綁架案,但你永遠不會習慣這種事。」而萊利沒有說出口的是,因為勒索在美國是死刑,所以現在小孩的目的都是為了洩慾,而且肉票通常會在五個小時之內就遇害,讓聯邦調查局連回應地方警察局提出支援請求的時間都沒有。在萊利接手的所有罪案裡,這種案件最為惡劣,足以讓你在下班後到本地聯邦調查局的酒吧---每個地區分局必定都有---喝上一杯時,心情仍然沉重,只能靜靜坐在同樣愁眉不展,一言不發的同僚中間;偶爾還是會冒出一兩句話,誓言不管付出什麼樣的代價,都要抓到那個狗雜種。通常那些狗雜種都會被抓到、起訴,然後定罪,最後幾個狗運好的會被送進死刑室。至於在那些沒有死刑的州里,被定罪的人就會被送進一般的監獄;在那種地方他們就會知道,其他罪犯---像是持械搶劫犯---是怎樣看待虐童犯人的。「但我知道你的意思,奧萊格,這種事一般人是無法解釋的。」因為在目睹犯罪現場或驗屁照片後,最糟的是給人帶來的那份悲哀。受害者不僅失去了性命,連尊嚴都蕩然無存。特別是那些照片,給人帶來的傷害尤其深。不論這個瑪莉亞?伊凡諾弗娜?莎布琳曾經有多美麗,現在都只剩下記憶而已,而這份記憶也只有那些曾經租用過她身體的男人們都會擁有。有誰會哀悼一個死去的妓女?萊利心想。不會是她那些生張熟魏的男人們,他們會毫不留戀地換個新人,甚至連她在出賣靈肉這行裡的姊妹們都不見得會為她感到悲傷,而她的家人可能也不記得她這個走上了歧路的孩子,他們只會記得她是個可愛但自甘墮落的女孩,他們會裝出對她有著深刻的情感,但事實上,比起那個在市立殯儀館凹陷的不銹鋼解剖台上為她驗屁,把她身體器官取出的法醫,他們對她的情感也不會深上多少。難道這就是妓女的真正功能?萊利有點疑惑,性生理的醫生?有人說賣淫是沒有受害者的犯罪,萊利希望那些人能夠先看看這些照片,然後再說什麼叫做女人出賣身體這個行業「沒有受害者」。

  「你們有什麼嗎?」萊利問道。

  「我們會繼續訪談認識死者的人。」說畢,他聳了聳肩。

  「他惹到了不該惹的人。」線民聳聳肩,似乎是在說這個問題的答案簡直明顯到可笑的地步。像阿夫賽顏科這種身份的人,又是以這麼特別的方法被殺,理由還需要問嗎?

  「那些人是些什麼人?」民兵問道。他並不期望會得到什麼有用的答案,但他還是得問這個問題,因為在你獲得答案之前並不會知道會聽到什麼樣的答案。

  「他之前在KGB 的同事。」線民說道。

  「喔?」

  「還有誰能用那種方法幹掉他?如果是他手下的女人的話,會用刀子;如果是他在道上的對頭,那會用手槍或是大一點的刀子。但是用火箭筒---說實在的,你要上哪兒去弄這玩意兒?」

  當然,他並不是第一個說出這種想法的人。因為連本地警察都不得不承認,各式各樣的輕重武器都有辦法從當年紅軍的軍火庫流出,進入活躍的犯罪武器市場。

  「你能不能給我們一個名字?」民兵上士問道。

  「我不知道名字,但是我認得他的臉。他的個子又高又壯,就像軍人一樣,紅頭髮,皮膚很好,臉上有些雀斑,綠色眼睛。」線民停頓了一下,又說道:「他的朋友叫他<小男孩>,因為他有一張娃娃臉。他曾經是國安會的一員,但並不是個間諜,也不是個反間諜,他在那裡是做其他事情的,但我不確定是什麼事。」

  民兵上士開始寫下更詳細的筆錄,他的鉛筆筆跡在黃色的紙張上,顏色更深,也更具有法律效益。

  「而這個人對阿夫賽顏科不太滿意?」

  「我聽說是這樣。」

  「他不滿意的原因是什麼?」

  「這我就不知道了,但是葛瑞哥裡總是有辦法讓男人感到不爽。當然啦,他對女人是很有一套,在那方面他是個天賦,但他的那種天賦並沒有轉移到跟男人打交道這方面上。很多人以為他是個同性戀,但他當然不是。每天晚上都有不同的女人睡在他的臂彎裡,而且沒有一個是醜的,然而不知怎麼回事,他就是跟男人處不來,即使是那些從國安會出來的人也一樣。」

  「這樣子啊。」民兵上士開始覺得無聊了,如果要說這些罪犯有什麼能耐的話,那絕對是吹牛。剛才那番話,他已經聽過上千遍了。

  「是啊,葛瑞哥裡說過,他在為各行各業的外國人提供女伴,其中甚至包括了部長級的人物,而且他還說這些人不斷為俄羅斯祖國提供有價值的情報。我相信他說的是真的。」線民又補充了幾句話,像是在評論前面的話一樣。「讓我跟那些天仙在一起過個一星期,我可以告訴你更多的內幕。」

  誰不會?民兵邊想邊打了個呵欠,「阿夫賽顏科到底是怎麼惹毛了這位有力人士?」這位民兵又問了一遍相同的問題。

  「我已經告訴你我不知道了,去找<小男孩>聊聊,他可能會知道。」

  「有人說是因為葛瑞哥裡想要開始進口毒品。」這位民兵轉移了目標,並猜想線民會有什麼線索。

  線民點點頭,「那是真的,傳言是這麼說的,但我從來沒有見過真憑實據。」

  「那誰有可能見過?」

  又是聳聳肩。「這我就不知道了,也許他手下的哪個女孩吧。我根本不知道他打算怎麼銷售他想要進口的東西。當然,利用那些女孩是個蠻合邏輯的想法,但是對她們來說太危險了---對他也一樣。因為他手下的妓女在帶貨給買家時未必會忠心不貳,所以啦,還會剩下什麼?」線民咬文嚼字地問道,「於是他必須建立起一個新的組織;而這麼做也有風險,對不對?我相信他想要進口毒品來賣,然後大撈一筆,但是葛瑞哥裡並不是個想進監獄的人,所以我認為他只是想想而已,可能會說上個兩句,但也不會多做。我不認為他已經做下最後的決定,也不認為他在掛掉之前曾經進口過任何東西。」

  「有跟他有同樣打算的對手嗎?」民兵接著問道。

  「有很多人能幫你弄到古柯鹼或是其他毒品,你對這些應該很清楚。」

  民兵抬頭望著天花板。事實上這位民兵上士根本就不知道這些門路,雖然他也聽過一些耳語或謠言,但那並不是從他信任的線民口中說出的(這年頭有哪個城市的警察會真的去相信線民)。莫斯科街頭也看得到做這一行的人,但他和大部份的莫斯科警察一樣,期望這種事會先在黑海畔的敖得薩港出現。那個城市的犯罪活動可以追溯到沙皇時代,到了今天,隨著與世界上其他地方重新建立起的自由貿易,這地方也自然而然地將各種不法活動引進,將俄國帶進有著各式不法活動的世界。

  如果莫斯科有毒品交易的話,規模也是小到不可能讓他隨隨便便就在街上撞見。他在心中暗自記下,該去看看敖得薩這地方,查查看有沒有什麼線索。

  「這些毒販又是什麼樣的人呢?」上士心想。如果莫斯科真的有個正在成長中的販毒網,他需要知道更多的細節。

  野村在NEC 的工作是銷售高級電腦與周邊設備,而他的客戶則是中國政府。政府官僚要的每件東西都是最好的,從汽車到女人,所有的開銷都由政府支出,而政府的這些錢都是來自於人民。雖然中國可以購買美國產品,但是他們卻買了較便宜(功能也較弱)的日本產品,而且他們也向歐洲廠商買空中巴士,卻不向美國購買波音的產品---幾年前,他們就曾用這一招給美國人上了一課。當時美國人感到不滿,但很快就忘掉這件事。美國人似乎把這些不快看成是沒啥大不了的小事,然而中國人卻正好相反,他們從不會忘掉任何事情。

  當雷恩總統宣佈在台灣的中華民國重建官方外交關係時,反彈的聲浪就像大地震的主震波般地震撼了北京的權力足以。野村並沒有親眼目睹雷恩這個澮所製造出來的怒火,但是自從他抵達北京以來,就一再聽到這件事所引起的迴響。有時人們問他的問題可說是既直接又追根究底,讓他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己的掩護身份已經被拆穿,這個和他對話的人已經知道野村是中情局派到中華人民共和國首都的「非法」

  情報員,但是事實並不是這樣,這只是反映出那個政治事件所引燃的民憤而已。然而矛盾的是,中國政府卻想憑一已之力平息這股民憤,因為他們仍然要跟美國人做生意,而美國現在不但是中國的第一大貿易夥伴,也是龐大資金的來源,中國政府需要這些錢來進行一些事情。至於到底是些什麼事,那正是野村所要查明的,因此野村來到了這裡---一位高級政府官員的辦公室外面。

  「早安。」他一邊微笑,一邊對著秘書小姐鞠了個躬。她是為一名叫方剛的資深委員工作;就一個中級公務員來說,她的穿著算是相當講究,尤其是在這個曾經將在毛裝上加幾顆彩色鈕扣當作時尚流行的國家裡。

  「早,」年輕女子答道,「你就是野村先生嗎?」

  「是的,請問你是?」

  「柳明。」秘書小姐答道。

  很有意思的名字,野村忖道。「柳」的意思是「高雅的柳樹」。她的個子不高,像多數的中國女子一樣,有張方臉和一對深色的眼睛。她全身上下最沒有吸引力的部分就是剪得短短的頭髮,那種髮型讓他想起五○年代美國最低潮的時期;時至今日,只有阿帕拉契山那種窮鄉僻壤的窮人家小孩才會留起這種髮型。整體而言,她的眼裡流露出來的是聰慧與良好的教育。

  「您是來這裡談電腦和打印機的事情吧?」她不帶感情地說道,就像她已經感染了她老闆的想法,認同這個位居宇宙足以的地方重要性。

  「是的,我想你們會發現我們新出品的點矩陣打印機很有吸引力。」

  「為什麼呢?」柳明問道。

  「她會說英文嗎?」野村用英文問道。

  「當然會。」柳明也用英文答道。

  「這樣子我解釋起來就簡單多了,如果你把中文用漢語拼音鍵入電腦,這部打印機就會自動印出中文字。就像這樣。」他一面解釋,一面從塑料檔案夾中抽出一張紙遞給秘書小姐。「我們正在研發一套激光打印機系統,印出來的東西看起來會更漂亮。」

  「哇。」秘書小姐看著那張紙,每個字的品質看起來都棒極了。她平時如果要打份正式的文件,就得使用一部碩大無比的打字機---要不就得用手寫,之後再去複印;那些複印機多半是佳能的,也是日本貨。不論是手寫或是用打字機,都是既費時又麻煩得不得了,每個秘書都討厭那些工作。而這部打印機印出來的品質簡直就和打字機打出來的不相上下。

  「這打印機怎麼分辨四聲?」

  不錯的問題,野村忖道。發音的四聲化在中文裡非常重要,相同的拼音要靠四聲的變化來決定印出來的哪個中文。

  「這些字是不是也會顯示在電腦屏幕上?」秘書小姐問道。

  「會,只要用鼠標點一下就好了。」野村向她保證,「另外也可能會有些軟件上的問題,因為你需要同時使用兩種語言思考。」他微笑地警告道。

  柳明笑著說道:「這對我們來說可是家常便飯。」

  看來她有個好牙醫,所以牙齒才會那麼漂亮,野村心想,但是在北京沒有幾個好牙醫,而其他那些資產階級才會去找的專科醫生,像是整形醫師之類的也沒幾個。

  再怎麼說,他已經博得秘書小姐的笑容,事情開始有點苗頭了。

  「改天你想不想看我示範一下其他的新功能?」中情局幹員問道。

  「好啊。」她看來有點失望,因為他沒有辦法在此時此地為她示範。

  「太好了,但是你得給我個許可,這樣我才能夠把機器帶進這棟大樓。你也知道那些安全人員的程序。你有沒有權力簽發許可證?還是需要簽給上面批示?」所有共產體制官僚的最大弱點就是每個人都自認自己的職位重要無比。

  她露出一個瞭然於心的笑容,「喔,我可以,我有權限可以簽。」

  他也笑道:「太好了,我會帶著設備過來,大概是在明天早上十點鐘。」

  「好,走正門,我會通知他們的。」

  「謝謝你,柳同志。」野村說完,便向年輕的秘書小姐鞠了一個淺淺的躬---中情局  幹員心想,搞不好她是老闆的情婦呢!這很有可能,但他必須小心行事,這樣不論是對  他自己或是對她都好。在等電梯時,幹員心中提醒自己,這就是為什麼蘭格利給他這麼好待遇的原因,而且還要加上NEC 給他的優厚薪水,因為他需要用這些錢在此地生活下去。在這裡,即使是對中國人來說,生活費用也已經夠高了,但是外國人的負擔卻更重,因為所有外國人的東西都是,也一定是特別的,公寓是特別的,而且確定被裝了竊聽器;食物也需要從特別的商店購買,當然也比較貴,但是野村並不在乎,畢竟那時的食物也比別的地方乾淨一點。

  中國這個國家,用野村的話來說,叫作「三十呎國家」,因為每件事物表面看起來都不錯,有些甚至令人印象深刻,不過只到你接近三十呎以內為止,因為接下來你就會看到某個部分沒有配合得很好,尤其是當他進入電梯時,最讓他感到不自在。像他這樣穿著西方制服(在中國人眼中,日本也是西方國家,這讓很多人---包括日本人或西方人都感到十分困惑)的人,就算邊臉都還沒看到,也會馬上被認為是個洋鬼子,外國魔鬼。當這種事情發生時,他們的眼光就變了,有時只是純粹的好奇,有時則是毫不掩飾的敵意,因為中國人不喜歡日本人,而他們並沒有學會隱藏個人的感覺,或者他們根本就不在乎。一連串的念頭流過這位中情局幹員的心頭,但是他的表情並沒有任何改變。他是在東京學會這種本事的,而且還學得不錯,這正是他為什麼能在NEC 擁有一份不錯的工作,而且從來沒有在執行間諜任務時被活逮的原因。

  電梯移動得很平穩,但是不知怎地,他就是感覺不對勁,也許又是什麼地方沒有配合得很好的緣故吧。野村在日本就沒有這種感覺,因為顧客永遠是對的,而日本人又是能幹的工程師。台灣也跟日本一樣,但這是因為台灣也有個資本主義體制,這個體制會讓任何可以把工作做好的人得到生意、利潤或是滿意的薪水。中國還在學習怎麼去實行這些事情。中國出口的東西很多,但到目前為止,他們出口的不是設計相當簡單的產品,要不就是完全根據其他地方所制訂的製造規範,然後利用中國的低廉工資來複製的產品。當然啦,現在情況已經開始改變了。中國人跟任何人一樣聰明,即使是共產主義,也只能讓他們停滯不前到今天為止。不過那些開始創新或提供令人驚異的新產品的工業家們,卻只是被他們的政府當作是產量特別大的工人罷了。這對於那些有能力的人來說,是相當不高興的一件事,有時候他們甚至會在酒後吐真言說,為什麼他們這些為國家帶來財富的人,只被當作產量特別大的工人,而且這樣看待他們的,還是那些不論從國家或文化立場來看,都被尊為大佬的人們。野村超出建築物,朝他的車子走去,疑惑著這種情形還會持續多久。

   野村知道,這國家的政治和經濟政策根本不同調,那些工業鉅子們遲早會站起來要求在國家的政治動作中有一席發言之地。毫無疑問的,這些聲音搞不好已經流傳在這些之間了。如果是這樣的話,有些話可能也會被回傳給傳話的人們,像是「最高的樹一定很快就會被砍下來做成木材」、「最甜的井一定最先被喝乾」之類的話,因此,聲音最大的人一定會電告被消音。所以,那些中國工業界的領導人可能會博得榮譽和名氣,後世會記得他的英雄舉動,但更有可能的是,他的家屬會收到一張帳單,請他們為那顆送這個英雄上西天的七點六二公分子彈付帳。西天雖然是極樂之地,但是政府可不認同有這回事。

  「他們還沒有讓這件事曝光,這有點奇怪。」雷恩若有所思地說道。

  「沒錯。」班?古德烈點頭同意。

  「你知道他們為什麼要封鎖這條新聞嗎?」

  「不知道,長官……除非某人想藉機獲得某種利益,但至於他到底想怎麼做……。」

  <老千>聳聳肩。「去買大西洋李希福的股票嗎? 還是哪家探礦機器製造廠——」

  「或是買西伯利亞東部某些土地的優先開發權,」喬治?溫斯頓說道,「這些人民公僕常做這種事情。」這讓總統大笑不已,不得不把插足的咖啡放下,以免潑出來。

  「這當然不會發生在這個政府。」美國總統指出重點。對媒體來說,雷恩的團隊有個好處,那就是在這個團隊裡有很多成員是大大小小的財主,而不是上班族。

  媒體似乎認為錢會奇跡似地出現在某些有錢人手中,要不就是透過某些不可告人或尚未曝光的犯罪活動得到,但絕對不會是靠辛苦工作而來。這是奇怪的一種政治偏見,這種偏見從來沒有被挑明過,但總是有意無意存留在人們心中。

  「是啊,傑克。」溫斯頓笑著說,「我們已經有錢到沒有人會懷疑我們貪污的程度了。不過話說回來,又有誰需要油田或金礦呢?」

  「進一步開發兩者的規模?」

  古德烈搖搖頭。「不會的,長官。初步的消息十分肯定,兩個礦的蘊藏量都很大,尤其是那個油田,金礦也是一樣。」

  「金礦多多少少會影響到市場行情,」財政部長說出他的看法,「就是它生產的黃金多快流市場;還有可能會讓我們關掉達科他的那個礦。」

  「為什麼?」古德烈問道。

  「如果俄國這個礦的蘊藏量像資料顯示的那麼多,姑且先不論那邊的環境因素,他們生產成本會比我們這裡少上百分之二十五,隨之而來的世界金價下滑將會讓達科他的礦無。」溫斯頓聳聳肩,「所以,他們會暫時讓那個礦停產,等金價再度上揚。一開始,俄國可能會先大量生產,然後再讓產量恢復正常,這樣就能賺到更多的錢。接下其他的金礦業主,主要是南,應付來找他們且提供建議,教他們怎樣以更有效率的方式開採礦產。通常新來的小子都會聽眾老經驗的建議。俄國人以前就曾和戴比爾斯的人就生產鑽石一事協商了好一段日子,那是在他們的國名還叫作蘇聯的年頭。生意歸生意,即使是共產黨也一樣。你打算我們在莫斯科的朋友提供援助嗎?」〈商人〉問〈劍客〉。

  雷恩搖搖頭,「我還不能出手,不能讓他們知道我們已經知道這件事了,因為薩吉?尼古拉耶維奇可能會開始懷疑我們是怎麼知道的,然後他就會想到通訊情報這回事。那條管道可是我們想盡要保住的秘密。」這可能是在浪費時間,雷恩知道,這場比賽是有規則的,每個參與的人都要遵守這些規則。葛洛佛科可能會猜是通信上的問題,但是他永遠不會知道到底是不是。我大概永遠不會停止干間諜這一行,總統在心中承認。阿尼?范達姆常常警告他,維護並捍衛秘密對他來說是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簡直是易如,但是一個現代民主政府應該更加開放,就像是在臥室的窗簾上面撕個洞一樣,你要讓人們想看什麼就看得到什麼。雷恩從來就沒有喜歡過這種想法,因為他才是那個決定要讓人們知道些什麼,以及什麼時候知道那些事的人。即便當他知道這種觀點是錯誤的時候,他仍然對其信守不渝。沒有別的原因,只因為那是他在一位名叫詹姆斯?葛萊的海軍上將屬下為政府服務時學到的。

  舊習難改嘛。

  「我會撥個電話給大西洋李希福的山姆?薛曼。」溫斯頓提議,「如果他向我透露這件事的話,就算公開了。至少是夠公開的了。」

  「我們能不能信任他?」

  溫斯頓點點頭。「山姆是個遵守遊戲規則的人,我們不能要求他對董玩些什麼手段,但是他知道應該對哪面旗子效忠,傑克。」

  「好,喬治,小心地問他。」

  「是的,總統先生。」

  「去你的,喬治!」

  「傑克,你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習慣這他媽的職位,學著放鬆一點?」財政部長對美國總統說道。「等我搬出這個博物館,重獲自由的那一天。」雷恩說。溫斯頓說得沒錯,他必須學著用更平衡的心態呆在這個總統辦公室裡,否則以這種單是聽到隨著這個職位而來的廢話就沉不住氣的態度來說,不但幫不了自己的忙,也對國家沒什麼好處。不過這樣會讓像財政部長之流的人更容易尋他開心,而喬治?溫斯頓也樂中其中———也許這樣會讓喬治更加放鬆,雷恩心中如此想。為了避免自己會錯意,他反問道:「喬治,你為什麼會認為我幹這份工作要輕鬆一點?」

  「傑克,因為這份工作需要你有效率,但是每分每秒都繃得緊緊的,江不會讓你更有效率。放鬆一點,老,你還要學著去喜歡某些東西。」

  「譬如哪些事?」

  「狗皮倒灶的事。」溫斯頓聳聳肩,接著對著秘書辦公室的方向點點頭說道:

  「那裡有很多可愛的年青實習生。」

  「這裡的緋聞已經夠多了。」雷恩說道,露出一點微笑,「而且,我娶了個外科醫生,任何一點小錯誤就可能讓我早上醒來時發現重要的器官不見了。」

  「是啊,我想一個總統的老二被第一夫人給割了還真的不太好,人民可能會不再尊敬你了。」溫斯頓站起來,「該回行對街去看經濟走勢了。」

  「經濟情況還好吧?」美國總統問道。

  「我和馬克?甘特都沒什麼好抱怨的,聯邦儲備理主席放了貼現率一馬,但我預期他遲早還是會動手。通貨膨脹率緩和,不論從任何方面都看不出有上揚的壓力。」

  「班?」

  古德烈把手中的筆記從頭翻了一遍,像是忘掉了什麼東西一樣。「喔,對了,你們知不知道梵蒂岡準備派一位教廷使節到中國去?」

  正往門口走去的溫斯頓停了下來。「這有什麼意義呢?」

  「教廷使節基本上就是大使。人們常忘了梵蒂岡是個主權國家,擁有和其他國家相同的代表國家的儀節,這當然包括了外交上的代表。一位教廷使節就是一位大使---也是個間諜。」雷恩補充道。

  「真的嗎?」溫斯頓問道。

  「喬治,梵蒂岡擁有全世界最古老的情報單位,可以追溯到好幾個世紀以前。

  教廷使節收集情報,並將其報回國內,因為每個人都會對他吐露實情---還有什麼人是比教士更好的傾訴對像?他們對收集情報都很在行,有時候連我們都要花上一番功夫都能破解他們之間的通訊內容。三○年代時,有個在國務院任職的資深密碼專家就是為了此事而辭職。」雷恩像個歷史老師一樣,對頭他的財政部長娓娓道來。

  「我們現在還在幹這種事嗎?」溫斯頓問國家安全顧問。古德烈先看了雷恩一眼,等雷恩點了點頭之後,他才回答:「是的,長官。米德堡仍會看看他們的通訊內容,他們的密碼機已稍嫌老了一點,所以我們可能直接破解。」

  「我們的呢?」

  「目前的標準機種叫作<踢踏舞系統>,完全是隨機編碼,所以在政府上是無法破解的---除非有人犯錯,重複使用了其中的一個片段。但是在每天的光碟上就有六億四千七百萬種組合編碼方式,要破解並不容易。」

  「電話系統呢?」

  「保密電話系統?」古德烈問,雷恩也點點頭。「那是個以電腦為核心的電話,使用電腦製作的二十五萬六千位元的加密鑰匙。這系統是可以破解的,但是需要一部電腦、正確的運算公式,外加至少好幾個星期的時間才有辦法,而且愈短的訊息愈難破解,長的訊息就簡單多了。米德堡是用量子物理的公式來破解密碼機,而他們顯然是有了一些進展。如果你需要更多解釋的話,就得去問其他人了。」古德烈承認,「這離我的專業實在太遠了點,我根本搞不懂。」

  「去問你的朋友甘特,」雷恩建議,「他似乎對電腦蠻有概念的。你可以讓他瞭解一下的俄國情形,他可以模擬一下這些事對俄國經濟所造成的影響。」

  「除非每個人都按照遊戲規則來玩。」溫斯頓警告道,「如果他們讓過去幾年來一直在侵蝕經濟的腐化持續下去,你就不可能預測任何事情,傑克。」

  「我們不能讓這種事再發生一次,總統同志。」葛洛佛科對著一杯半空的伏特加說道。如果還有什麼俄國產品能讓俄國人感到驕傲的話,那就是這玩意兒了,到現在都仍是世界上最棒的酒,不過這也讓他想到自己國家目前的窘況,不禁皺起了眉頭。

  「薩吉?尼古拉耶維奇,你有什麼建議?」

  「總統同志,這兩項發現簡直是天賜的禮物。如果我們適當地運用,就可以改變我們的國家---至少是個好的開始。我們賺進來的強勢貨幣會是車載斗量,我們可以用這些錢來進行無數的基礎建設,這樣就可以改善經濟了。我是說,如果---」他舉起一根手指強調,「---如果我們不讓少數人偷走這些錢,而把它存在日內瓦或列支敦士登的銀行裡的話。發生那種事對我們國家一點好處都沒有,總統同志。」

  葛洛佛科沒說出口的是『少數人---少數人佔據有利地位的人將會從中大賺一票。』此外,他沒有說出來的另一件事就是,『他就是那少數人中的一員,而他的總統也是。』要一個人庭這樣子的機會是不可能的,只有在那些有錢到可以承受這種誘惑的人身上,都有辦法看到操守這回事;而那些去他的媒體,老情報官員在心中忖道,他們到底為這個國家或其他國家做了些什麼?他們所做的不過是透露哪些人奉公守法,哪些人貪髒枉法---而他們也跟其他人一樣,都很容易被買通,不是嗎?

  「到底是誰有權支開發這些資源?」俄國總統問道。

  「談到石油,那是我們自己的鑽探公司,加上一家叫作大西洋李希福公司的美國公司。在這種氣候環境下開採石油,他們是最有經驗的一家公司,我們的人還有很多事情要跟他們學呢。我建議我們採用付費的方案,條件優厚一點,但是不能給他們任何比例的油田所有權。開採合約跟油管的綁在一起,這是優惠條件中我們必須堅持的部分,絕對不能讓他們獲得任何一塊油田。」

  「那金礦呢?」

  「簡單多了。這個發現沒有牽涉到外國人,葛戈爾同志當然會因為他的發現而獲得一些利益,但他是個沒有任何家屬的老人,所以他也會是個需求極其簡單的人。

  從我們得到的報告上看來,一個有空調的小屋、一把新的獵槍,就會讓他非常高興了。」

  「這個礦的價值呢?」

  「超過七百億元,而我們只需要購買一些特殊設備,最好是買那家叫作卡特皮勒的美國公司的產品。」

  「有那個必要嗎,薩吉?」

  「總統同志,美國人多少算是我們的朋友,和他們的總統維持良好的關係並沒有害處,而且他們的重裝備也是全世界最好的。」

  「比日本的還好嗎?」

  「就這些機器來說,是的,但是也比日本機器稍微貴了一點。」葛洛佛科答道。

  他心想著,人都是一樣的,不論他年輕時受的是什麼教育,每個人心中似乎都有個資本家,想的就是怎樣去降低成本、增加利潤,甚至有時到了見樹不見林的程度。

  這就是為什麼葛洛佛科要在這裡的原因,不是嗎?

  「有誰會要這些錢?」

  辦公室裡出現了難得的笑聲。「總統同志,每個人都想要錢,而我們的軍隊會排在最前面。」

  「當然。」俄國總統同意道,還帶著一聲無奈的歎息,「他們總是需要錢。喔,攻擊你車子的那件事有什麼進展沒有?」他從面前的簡報資料中抬頭問道。

  葛洛佛科搖頭,「沒有明顯的進展。他們目前的看法是那個叫阿夫賽顏科的傢伙才是真正的目標,而車子只不過是湊巧相同罷了。民兵會繼續調查。」

  「隨時向我報告進展。」

  「是的,總統同志。」

第五章 頭條新聞   歲月對某些人並不是很仁慈,山姆?薛曼就是其中之一,不過他也從未刻意保養。身為高爾夫球狂的他,連從這一桿到下一桿的距離都要乘坐高爾夫球車,因為他的體重讓他每天的步行距離都沒法超過幾百碼。想當年,他還是普林斯頓老虎隊的先發線衛,身材搞到這種地步還真是有點可悲。溫斯頓忖道,如果你不適當運用你的肌肉,到最後肌肉就會變成一堆肥油。但是體重過重並沒有影響他腦筋的敏銳度,薛曼當年是以全年級第五畢業的,而那一年的畢業生可不是一群笨蛋,而且他還同時拿到地質和商業雙學位。之後他就一帆風順地拿到了哈佛的企管碩士,以及德州大學的地質學博士學位。因此山繆爾?普萊斯?薛曼不但能和負責勘探的人談岩石,還可以對董事會大談財務,而這也正是為什麼大西洋李希福公司的股票表現得那麼好的原因之一。高緯度地區的陽光和勘探地區的沙塵在他臉上留下了一道道刻痕,而他的腹部則胖行像顆球,那是因為跟那些鳥不拉屎地方的鄉下人喝多了啤酒,再加上幹這種居無定所工作的人最喜愛的熱狗和其他垃圾食物的關係。溫斯頓有點驚訝山姆並沒有抽煙,接著他就瞄到放在這個人桌子上的盒子。雪茄,可能還是上好的。薛曼應該買得起最好的,但是他仍保有常春籐名校出身的風度,不會在客人面前點煙,因為客人可能會對冒出的縷縷青煙感到不愉快。

  大西洋李希福的總部設在別的城市,但就像許多大型企業一樣,它在華府也有間辦公室,因為這樣才能偶爾辦些奢華的宴會,以期對國會產生較佳的影響力。薛曼的個人辦公室位在頂樓的角落,地上鋪著厚厚的棕色地毯。辦公桌的材料不是桃花心木,就是的橡木,桌面亮得像面鏡子。算起來這張桌子的價格可能比他秘書一、兩年的薪水還要高。

  「幫政府工作的感覺還好吧,喬治?」

  「步調上的改變是蠻有趣的。現在我可以掌控那些當年被我罵到的爛事情,要怎麼做就怎麼做---我想我已經放棄罵政府的權利了。」

  「那還真是蠻大的犧牲呢,老兄。」薛曼哈哈大笑,「那種感覺就像是投奔敵營一樣。」

  「有時你總得回饋一下,山姆,而且用正確的方式制定政府政策也很有意思。」

  「我對你們的表現沒什麼怨言,經濟情勢看來還不錯。」薛曼在舒適的椅子上坐正。該換個話題了,山姆的時間也是很寶貴的,這是他要客人銘記在心的一件事。

  「你來這裡不是為了跟我聊天吧,部長先生,有什麼事是我能為你效勞的?」

  「俄國。」

  薛曼的眼神閃爍了一睛,就像在賭注很大的牌局中亮出最後一張牌一樣。「俄國怎麼了?」

  「你們有一支能幹的勘探隊伍正在跟俄國人一起工作……他們是不是發現了一些好東西?」

  「喬治,你正在問我一件敏感的事情,如果你還在投資公司做事的話,這消息可能就會構成內線交易。可惡,法律規定我不能再買自己公司的股票了。」

  「你的意思是說你還是想買囉?」<商人>微笑。

  「好吧,反正這件事很快就會公諸於世。是的,喬治,看來我們發現了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個油田,比波斯灣、墨西哥灣都來得大,也比北坡油田和加拿大西部加起來的蘊藏量大。我所謂的大,是幾十億、幾百億桶的蘊藏量,而且看起來是品質極佳的輕原油。它就這麼藏在凍土層下,等著被我們抽上來。這是塊可以生產許多年的油田,並不是只有幾桶的產量而已。」

  「比波斯灣還要大嗎?」

  薛曼點點頭,「多上百分之四十,而且這還是保守的估計。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正確的位置在哪裡,不過要怎樣把這些原油弄出來也是個頭痛的問題。光是鋪設油管就要花上兩百億美元,相形之下,阿拉斯加只能算是小兒科,然而花這筆錢還是值得的。」

  「你們可以得到什麼?」財政部長問道。

  這總是讓薛曼皺起了眉頭。「我們正在跟對方討價還價。俄國人看來打算付我們一筆固定金額的顧問費,大概是每年十億美元左右---但是他們現在提出的金額比這個數字少多了。我想你也知道做生意就是討價還價,對不對?他們現在說幾億美元,但他們真正的意思是每年十億美元,付個七到十年。這個價碼並不算差,但是我要求的是至少百分之五的蘊藏量,對我們來說,這並不是個無理的要求。雖然他們也有一些地質學的好手,但全世界沒有人能像我們一樣聞出冰層下面的石油在哪裡;在這種類型的勘探上面,他們還有得學呢。對我們來說,在這種環境和氣候下做這些工作簡直是家常便飯,沒有人比得上我們,連英國石油的傢伙---他們已經很了不起了---都沒有辦法,我們是全世界最棒的,喬治,這是我們的籌碼。雖然他們可以自己來,但是有我們的協助,他們會多賺好幾噸的鈔票,而且賺得快多了。他們很清楚這一點,我們也知道他們對此心知肚明。我讓我的律師去跟他們談---他們是由外交官負責這些討價還價的事,不過他們比我的律師還笨。」

  溫斯頓點點頭。德州執業律師的數量比美國大部分地方都要多,理由是德州需要被幹掉的人比要偷的馬還多,而且石油公司付的錢也比較多。在德州---就像其他地方一樣---人才都跑到有錢賺的地方去了。

  「這件事什麼時候會公開?」

  「俄國人還在試圖封鎖這個消息,我們從律師那裡得知他們正在煩惱要怎麼處理這件事---如何不讓某些特定的人士知道,例如他們的黑手黨之流的人物。那裡的確有嚴重的腐化問題,我蠻同情---」

  溫斯頓知道他可以忽略後面的話。石油工業的生意做遍全球,對像山姆?薛曼所擁有的大型公司而言,跟小規模(一千萬美元或以下)或是重量級(百億元以上)

  的腐化政權打交道,是生意的一部分,而美國政府從來沒有深究過這些事。雖然髲聯邦法案會規範美國公司的海外行為,但多數時候這些法律都是選擇性的執行,而這個案子不過是其中的一個例子罷了。就算是在華府,生意仍舊還是生意,利字優先。

  「---因此他們正試著把這件事消音,直到他們做好適當的安排為止。」薛曼做出結論。

  「你還有沒有聽說其他的事情?」

  「你是指什麼?」薛曼反問道。

  「其他能帶來之財的地質上的發現。」溫斯頓解釋。

  「沒有,就算是作夢我也沒那麼多貪婪,喬治。我想我沒有向你解釋得很清楚,這塊油田到底有多大,它---」

  「放輕鬆點,山姆。我可以想辦法加加減減算出個大概。」財政部長向薛曼保證。

  「有什麼事是我需要知道的嗎?」薛曼看出溫斯頓的遲疑。「有來有往才公平,不是嗎,喬治?」

  「黃金。」

  「規模有多大?」

  「他們還不確定,至少有南非的規模,甚至更大。」

  「真的?好吧,那不是我擅長的領域。看來我們的俄國朋友今年總算轉運了,這對他們是件好事。」薛曼說道。

  「你喜歡他們嗎?」

  「是啊。他們很像德州人,可以當好朋友,也可以當死對頭。他們知道如何自欺欺人,而且他們真會喝酒。該是他們走運的時候了,天知道他們碰上了多少霉運。

  這些發現對他們的經濟會有很大的影響,而且他媽的幾乎都是下面的。如果他們能搞定腐化問題,然後把錢留在國內做些有益的事,而不是注入某人在瑞士銀行的帳戶裡。他們的黑手黨既精明又厲害……而且有點恐怖。那些人剛幹掉一個我認識的傢伙。」

  「真的?是誰,山姆?」

  「我們都叫他葛瑞哥裡,他在莫斯科幫人安排夜生活,手段很高明。如果你有特別需求的話,他是個值得認識的人。」薛曼說道。溫斯頓把這些資訊記在心裡,好做進一步的調查。

  「他被幹掉了?」

  薛曼點點頭,「沒錯。就在大街上,用火箭筒把他轟得粉身碎骨---這則新聞還上了CNN ,記得吧?」在電視新聞報導裡,這只是一件作案手法極具戲劇性的犯罪事件,第二天就被淡忘了。

  喬治?溫斯頓依稀記得有這麼一件事,但是他並沒有把它放在心上。「你多久去那裡一次?」

  「不大常去,一年兩次吧。通常是跳上我的灣流五型,直接從雷根、達拉斯或沃斯堡飛走。飛一趟的時間蠻長的,但不用轉機。我還沒有看過那個新油田,我想過幾個月,我就非得過去看看不可了,可是我會等天氣好一點再說。老天,如果你沒有在冬天到過那裡,就不知道什麼叫作冷。況且現在那裡還是永夜,最好還是等到夏天再說。但是你最好把球桿留在家裡,那裡可沒有高爾夫球場喔,喬治。」

  「那就帶把獵槍打只熊回來,做塊熊皮地毯如何?」溫斯頓建議。

  「算了吧,我已經有三張北極熊皮了,那一隻還名列狩獵紀錄第八大呢。」薛曼用手指著牆上的照片說道。裡面那張熊皮的確來自一隻很大的北極熊。「我有個孩子就是在這張熊皮上有的。」大西洋李希福公司的總裁嘴邊帶著一抹頑皮的微笑。

  他說的那張毛皮放在科羅拉多州亞斯平的別墅臥室壁爐前,他老婆冬天喜歡到那裡滑雪。

  「你為什麼會放棄這項嗜好?」

  「因為我那些孩子認為這世界上的北極熊已經所剩無已了。這都要怪他們在學校裡念的狗屎生態學。」

  「是啊,」財政部長深表同情,「北極熊皮真的是很棒的地毯。」

  「沒錯,當時那張皮……我記得是七五年吧,在北坡威脅到我們工人的性命,結果我在六十碼外用那把點三三八的溫徹斯特把他幹掉了,一槍斃命。」德州佬對他的客人說道,「而現在你眼睜睜地看著這只熊把人殺了,然後都能把他逮住,關在籠子裡,送到另外一個地方去放生,免得熊的心靈受到太大的創傷,對吧?」

  「山姆,我是財政部長,我把那些花花鳥鳥留給環保團體去操心,我不會去擁抱一棵樹,除非它們被打成紙漿,做成國庫券。」

  薛曼咯咯笑,「抱歉,喬治,我在家裡整天聽到的就是剛剛那些論調。大概是迪士尼的影響吧,大家都認為所有的野生動物都帶著白色手套,用著帶有中西部愛荷華口音的英文交談。」

  「開心點,山姆。至少他們目前正在減少從瓦德茲開出的超級油輪數量。你們可以從東阿拉斯加和加拿大西部的油田分到多少?」

  「還不到一半,但已經夠讓我們的股東衣食無缺好一陣子了。」

  「那裡和西伯利亞的成績會讓你的股東給你多少股票選擇權?」山姆?薛曼有份不錯的薪水,但在他這個層級,能賺進口袋的錢是由獲得的股票選擇權來決定,它會隨著工作績效增加,而股東手中股票的價值也會跟著水漲船高。

  薛曼露出一個瞭然於心的笑容,隨後揚起眉毛說道:「很多,喬治,非常的多。」

  「看來你的生活還不錯,安德麗。」雷恩總統向他的衛隊長微笑。她現在打扮得比較漂亮,連腳步也輕盈多了。不過他不確定到底是她的皮膚比以前更有光澤,還是她改變了化妝方式。雷恩早就學會不要對女性的妝扮做任何評論,因為不論他怎麼說都會是錯的。

  「你並不是第一個這麼說的人,長官。」

  「人有時候會猶豫該不該對一位成年女性說這些話。」雷恩臉上的微笑漾了開來。凱西到現在都還常說,她這所以要幫他打扮,是因為他的口味完全止於他的嘴巴而已,「但是你的改變非常明顯,甚至連我這樣的時尚白癡都看得出來。」

  「謝謝你,總統先生。帕特是個非常好的男人,就算是他和聯邦調查局那些爛人是一夥的也一樣。」

  「他現在在做什麼?」

  「他正在費城,摩瑞局長派他去處理一件銀行搶劫案,就是那件有兩個警察被殺的案子。」

  「我上星期曾在電視上看到。真糟糕。」

  密勤局幹員點點頭,「尤其是那些嫌犯殺害警察的方式。從後面對頭部開槍實在很殘忍,可是有些壞蛋就是這樣。摩瑞局長決定從本部派一個機動督察過去,而這通常就是帕特的任務。」

  「告訴他要小心一點。」雷恩說道。不到一年以前,帕特?奧戴幹員曾救過他女兒一命,那件事讓總統永遠對他心存感激。

  「我每天都這麼叮嚀他,長官。」安德麗?普萊斯?奧戴告訴總統。

  「好,今天的行程怎麼樣?」他的<業務>行程已經放在桌子上了。安德麗?普萊斯?奧戴每天早上都要向他報告,時間就在國家安全顧問班?古德烈的簡報之後。

  「午餐以前沒有什麼特別的事。一點三十分是全國總業商會代表團,三點是底特律紅翼隊,他們是今年史丹利杯的得主(全美職業冰球冠軍),拍照和電視採訪,大概二十分鐘左右。」

  「我應該讓艾德?弗利來主持的,他是個超級冰球迷---」

  「他是亞軍隊伍的球迷,而紅翼隊在冠軍賽裡連續四場都痛宰對手,弗利局長可能會對這件事有點感冒。」普萊斯?奧戴似笑非笑地說。

  「沒錯,去年我們弄了件球衣和一些紀念品給他兒子,對不對?」

  「是的,長官。」

  「冰球是種不錯的運動,也許我該抽空去看個一兩場。安排上有沒有困難?」

  「沒有,長官。我們跟本地所有的運動設施都簽了約,坎登球場甚至還為我們準備了特別包廂---他們還讓我們參與安全措施的設計。」

  雷恩哼了一聲,「看來我得把所有想置我於死地的人都記起來。」

  「長官,那是我的問題,不是你的。」普萊斯?奧戴說道。

  「除了在你不讓我去買東西或看場電影的時候之外。」雷恩和他的家人到現在都還沒有完全習慣這些加在美國總統和服的直系血親生活上的限制。尤其是莎麗,這些限制已逐漸對她的生活造成了困擾,因為她正在開始跟男孩子約會(這對她父親而言也是痛苦的)。而不方便的是:當她出去約會時,如果是那個年輕人開車,前面就會有前導車,後面還有一輛護衛車;如果他不開車,就得和她一塊兒乘坐由司機駕駛的公務車,前座還有一個武裝特勤人員,而車子裡放眼望去到處都是槍。

  此外,特勤人員會擋下任何想要接近莎麗的可疑年輕男子---雷恩並不覺得這麼做有什麼不對,不過他沒有讓莎麗知道他的看法,免得女兒一個星期都不跟他說話。

  莎麗的護衛隊長是關朵玲?瑪麗特,她不但是個優秀的密勤局幹員,也像個超級大姊。每個月至少有兩個星期六,她們兩個人都會輕車簡從地一直出去逛街---其實護衛並沒有減少,只不過當莎麗?雷恩到人潮洶湧的購物中心時,從她眼中看來是那樣子罷了。莎麗和關朵玲到這地方去的目的就是為了花錢,這似乎是某種預先設定在所有女人基因裡的東西。而莎麗?雷恩從來沒有想到這些購物之旅都得在好幾天前就開始計劃,每個地點都要讓密勤局的人先去勘查一遍,接著再挑出一批年輕幹員裝扮成顧客,在影子抵達目的地前的一個小時部署完畢。對莎麗而言,約會時的干擾和在聖瑪莉中學裡跟進跟出的那一隊『槍手』,已經是她忍受的了,然而小傑克卻認為這簡直是酷斃了。他最近才得到父親的允許,開始在密勤局位於馬里蘭州貝爾茲維爾的訓練學院學習射擊。雷恩不希望讓媒體知道這件事,免得自己成了眾矢之的,上了《紐約時報》的頭條。小傑克的護衛隊長是個名叫麥克?布萊農的大男孩,他是來自南波士頓的愛爾蘭後裔,有著火紅的頭髮,而且笑口常開,祖孫三代都是密勤局幹員。麥克就讀於聖十字學院時曾打過棒球,常跟總統的兒子在白宮的南草坪玩投捕遊戲。

  「長官,我們從來沒有不准你做任何事。」普萊斯說道。

  「是啊,你們拐彎抹角的手段是蠻高明的。」雷恩說道,「你們知道我很會替人著想,所以你們只要告訴我你們得花上多少功夫都能讓我去速食店買個漢堡之類的鬼話,你就會退縮……像個膽小鬼一樣。」總統搖頭歎息。那種不知怎麼地就習慣了這些『特別待遇』的想法比任何事都讓他感到害怕。他最近才發現,皇室的成員在上過大號之後,很難被允許自己動手擦屁股,而他現在就被伺候得像個國王一樣。毫無疑問的,有些曾經住在這棟房子裡的人接下來就習慣了,但這卻是約翰?派屈克?雷恩想要避免的事。他很清楚他並不是那麼特別,不值得用這些繁文縟節來服侍他……而且,他就像世界上其他的男人一樣,每天早上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上廁所。他也許是個大老闆,但是他的膀胱卻和販夫走卒的沒什麼兩樣。謝天謝地,美國總統在心中暗自想道。

  「羅比今天在哪裡?」

  「副總統今天在加州的長堤海軍基地發表演說。」

  雷恩轉過頭竊笑,「我把他操得夠慘了,對不對?」

  「那本來就是副總統的工作,」阿尼?范達姆在門口說道,「而且羅比在這方面已經駕輕就熟了。」

  「看來度個假對你有幫助,」雷恩看著范達姆,他曬出一身不錯的古銅色,「你都做了些什麼?」

  「多半時間都是躺在沙灘上,看遍所有我想看卻沒有時間看的書。無聊得要死。」

  范達姆說道。

  「你真的很愛這份工作,對不對?」雷恩難以置信地說。

  「這是我謀生的方式,總統先生。嘿,安德麗。」他微笑點頭。

  「早安,范達姆先生。」她轉向雷恩,「今天早上我要報告的就是這些了,如果你還人什麼事要找我的話,我會在老地方。」她的辦公室位在舊行政大樓,就在對街密勤局的新指揮中心---稱為聯合勤務中心---樓上。

  「好的,安德麗,謝謝你。」雷恩點點頭。安德麗走進秘書室,她會直接從那裡到密勤局指揮中心。「阿尼,要不要來點咖啡?」

  「聽起來是個不錯的主意,老闆。」白宮幕僚長在他常坐的位子上坐下來,然後倒了杯咖啡。白宮的咖啡特別好,香醇濃郁,大概是用一比一的哥倫比亞咖啡和牙買加藍山咖啡調配出來的,這是雷恩當了總統之後,少數能夠習慣的事情之一。

  雷恩希望以後脫離這份工作之後,還有辦法買到這種咖啡。

  「好啦,我已經聽過國家安全簡報和行程簡報了,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今天政治上有什麼事了。」

  「見你的大頭鬼,傑克,我已經很努力地教你不只一年了,結果你還是搞不清楚狀況。」

  雷恩生氣地回敬道:「你這麼說實在是太不厚道了,阿尼,我已經很努力在研究這些狗屁東西了,甚至連那些他媽的報紙都說我還做得不錯。」

  「聯邦儲備局在經濟議題上處理得相當出色,總統先生,然而那跟你一點狗屁關係都沒有。不過既然你是總統,所以每件功勞都算是你的,這樣是不錯啦,不過你也要記得,萬一發生什麼壞事,你也一概脫不了關係,而且壞事是一定會發生的,因為你是現任總統,而我們的國民又認為你有讓他們要什麼就有什麼的本領。你知道嗎,傑克?」幕僚長啜了口咖啡,「我們仍然沒有辦法讓人民忘記國王和皇后的觀念,有很多人真的相信你擁有那種力量---」

  「但是我沒有啊,阿尼,他們怎麼會這樣想呢?」

  「這就是事實,傑克。就是這樣,不需要什麼道理,而你就得搞定它。」

  我喜歡上這種課,雷恩在心裡忖道。「好吧,今天的題目是……?」

  「社會保險制度。」

  雷恩的眼神輕鬆了不少。「我最近正在讀相關的東西,那是美國政治上的禁地,誰敢碰,準死無疑。」

  在接下來半個小時裡,他們討論了哪些事情是錯誤的、為什麼是錯誤的,以及國會在這方面的不負責任等等,直到雷恩癱進椅子里長歎了一口氣。

  「他們為什麼就是學不乖?」

  「他們為什麼要學?」范達姆說道,臉上帶著那種華府圈內人的詭異微笑,就好像他們的存在是神的恩典一樣。「他們是被選出來的,而且他們也相當清楚這一點,要不然你以為他們是怎麼混到這裡來的?」

  「我他媽的怎麼會讓自己留在這個鬼地方?」總統表情誇張地問道。

  「因為你在良心上過意不去,所以你才會出來,決定要為你的國家做些對的事情。這就是你問題的答案,蠢蛋。」

  「為什麼你是唯一敢這樣子跟我說話的人?」

  「除了副總統以外嗎?因為我是你的老師。回到今天的課程上,今年我們不應該去碰社會保險制度這個議題,我們目前的財政狀況很不錯,接下來七到九年不理它也不會出問題,這意味著你可以把這件事留給你的繼任者去處理---」

  「這麼做不太有職業道德吧,阿尼?」雷恩厲聲說道。

  「沒錯。」幕僚長同意,「但這就是搞好政治的法子,而且是只有總統都能玩的遊戲:『讓睡著的狗繼續睡』。」

  「如果你知道狗一醒過來就會把嬰兒咬死,你就不能這麼做。」

  「傑克,你真該當個國王,而且會是一個很好的國王。」范達姆由衷地讚歎道。

  「沒有任何人能善加運用那麼大的權力。」

  「我知道,『權力使人腐化,不過權力的滋味棒極了。』這是不知道哪一任總統的幕僚說的。」

  「那個混蛋沒有因此而被吊死嗎?」

  「總統先生,我們得想辦法培養一下你的幽默感,剛才那是個笑話。」

  「這份工作最恐怖的地方就是我知道它有多可笑。總之,我跟喬治?溫斯頓說過了,要他私下研究我們能在社會保險制度上做些什麼。私下研究的意思就是機密的、不存在的計劃。」

  「傑克,如果你干總統有什麼缺點的話,就是太投入這些秘密計劃了。」

  「如果你大張旗鼓地明著來,就會在弄出成果之前被搞不清楚狀況的輿論攻擊得體無完膚,而媒體會整天纏著你,問些根本就沒有答案的問題,然後再任意編造故事,或是找些衣冠禽獸來大放厥詞,最後我們還得回應他們的質疑。」

  「你的確學到了點東西。」范達姆評論道,「這就是這個城市運作的方式。」

  「這跟我所知的『運作』的定義完全不一樣。」

  「這裡是華盛頓,一個由政府機構組成的城市,沒有效率是天經地義的事。如果哪一天政府開始正常運作,恐怕會把升斗小民嚇得屁滾尿流。」

  「我他媽的乾脆辭職算了,」雷恩看著天花板,「如果我沒辦法讓這一團混亂開始運作,那我還待在這裡幹嘛?」

  「你之所以會待在這裡,是因為十五個月以前,有一位日本機長決定把七四七栽進我們的國會大廈。」

  「我想也是,阿尼,但我仍然覺得自己像個冒牌貨。」

  「依照我以前的標準,傑克,你的確是個冒牌貨。」

  雷恩抬起頭,「以前的標準?」

  「鮑勃?福勒當選俄亥俄州州長之後,也沒有像你這樣凡事力求公平,最後鮑勃就這麼陷進去了,而你還沒有,這就是我喜歡你的原因。說得更清楚一點,這也是一般民眾喜歡你的原因。也許他們不喜歡你的頭銜,但是每個人都知道你很努力想做點事,他們很清楚你還沒有腐化。而你真的還沒有。好,現在回到社會保險制度上面。」

  「我要喬治找幾個人,要他們宣誓保密,然後對這個議題提出建議---不只一個建議,而且至少要有一個建議能徹底突破現有的困境。」

  「誰在負責這件事?」

  「馬克?甘特?喬治手下的專家。」

  白宮幕僚長思考了半晌。「絕不能走漏風聲,國會不喜歡他,這傢伙太聰明了。」

  「因為他們不夠聰明嗎?」『劍客』問道。

  「你太天真了,傑克。想想你希望他們當選的人,那些『非政客』,不錯,你成功了一半,他們裡面有大部分曾經是平凡的人。但是你沒有考慮到公職生涯裡隱藏的種種誘惑,其實金錢並不是那麼重要,主要是那些額外的好處,而很多人都喜歡被捧得像中古時代的王公貴族,很多人也喜歡讓自己的意願被貫徹執行。那些被炮轟得體無完膚的國會議員,當初也曾經是些好人,但是這份工作的本質就是讓你受到誘惑,接著深陷其中。你讓他們保留原有的國會幕僚,其實是個錯誤。老實說,我覺得問題主要是出在幕僚身上,而不是老闆。如果有十個以上的人整天圍著你,告訴你有多偉大,沒有多久你就會開始相信那些鬼話了。」

  「那正是你絕對不會對我做的事。」

  「這輩子甭想。」范達姆保證道,接著起身準備離開。「請溫斯頓部長隨時知會我這個計劃的最新狀況。」

  「絕不能洩漏任何消息。」雷恩用強硬的口吻說道。

  「我?洩漏消息?你說我嗎?」范達姆雙手一攤,滿臉無辜地說道。

  「是啊,阿尼,就是你。」當門關上時,總統心想,如果讓阿尼來干間諜的話,不知道會有多出色。他說謊時不但會讓人以為他和神職人員一樣值得信賴,還能同時在腦海中有條不紊地編造各式各樣的謊言,就像馬戲團裡最棒的拋球雜耍藝人一樣……不知道為什麼,那些球就是不會掉到地上。在所有政府成員中,唯一無法被取代的就是歷任三朝---從鮑勃?福勒、羅傑?杜林,到現任總統雷恩---的白宮幕僚長……。

  雷恩有點疑惑,不知道自己的行事被這位幕僚長左右了多少?這讓他覺得十分困擾。他信任阿尼,是因為他別無選擇。少了他,雷恩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辦……但那是個好現象嗎?

  也許不是吧,雷恩承認。他查了一下行程表,接下來沒有一件事要在橢圓形辦公室裡處理。從最壞的方面來說,阿尼是他不喜歡這份工作的另一個原因。從好的方面來說,至少他是個細心、誠實、極其勤奮,又全心全力投入工作的公僕……就像華盛頓特區裡的其他公職人員一樣,雷恩諷刺地想道。

第六章 進展   莫斯科時間比華盛頓快了八個小時,這對外交官們造成相當的困擾,因為他們的生理時鐘不是落後本地時間一天,就是亂得一塌糊塗,讓他們根本沒辦法好好工作。對俄國人來說,這種情況更加嚴重,因為他們通常在下午五、六點前,就已經灌了好幾杯烈酒下肚,而外交戰場又是瞬息萬變,當美國人剛結束午餐匯報,準備發佈新的工作方針、公報,或是一封簡短的信函,以回復俄國人在前一天所發佈的消息時,莫斯科已經入夜了。在雙方的首都,當然會有夜間值班人員負責去讀或評估這些東西以爭取時效,但是他們的級別並不高,還是些正努力往上爬的明日之星。

  他們的工作是去判斷哪種結果會比較糟糕---是為芝麻綠豆大的小事把老闆吵醒,還是把必須即刻通知首長的重大消息延誤到明天早餐後的簡報?這些看來微不足道的瑣事,曾經讓某些人平步青雲,也曾經讓某些人的前途就此付諸東流。

  不過搞砸眼前這件事的後果,可是比斷送一個外交官的生涯要來得嚴重多了。

  在這一個春天的傍晚,莫斯科的時間是六點十五分,太陽還高掛在天上,意味著俄國夏天著名的『白夜』已經在望了。

  「怎麼樣?巴威爾?」普羅瓦洛夫中尉問道。克魯索夫已經從夏布裡柯夫那裡轉到他手裡。這個案子實在太重要,絕對不能交給別人處理,而且他也不信任夏布裡柯夫:這傢伙在某些小地方有點腐敗。

  巴威爾?彼卓維奇?克魯索夫這人實在沒辦法拿來替新俄羅斯的生活品質做廣告。身高勉強說得上有一百六十五公分,體重卻幾乎有九十公斤,這傢伙似乎從酒精裡吸收了大量的卡洛裡,鬍子刮得不乾不淨,而且也不太常洗澡;他的牙齒不但黃而且七扭八歪,看來是因為不常刷牙又抽了太多劣質香煙---那種沒有過濾嘴的俄國煙。他差不多三十五歲,普羅瓦洛夫中尉估計這傢伙活到四十五歲的大概只有百分之五十。當然嘍,這並不會對社會造成什麼損失,因為他只是個毛頭小賊,甚至連犯下大案子的天份或膽子都不夠。但是,民兵中尉忖道,這傢伙認識那些幹得出大案子的人,而且顯然是像只搖尾乞憐的小狗般在那些人身邊跟前跟後,幫他們跑腿,譬如說買瓶伏特加之類的。克魯索夫並不是沒長耳朵,但很奇怪的是,有很多人,尤其是罪犯,卻沒有想到這一點。

  「阿夫賽顏科是被兩個聖彼得堡來的人幹掉的,我不知道他們叫什麼錯別字,可是我猜他們是克萊門提?伊凡奇?蘇佛洛夫雇來的。那兩個殺手以前是特種部隊的人,在阿富汗服過役,我想他們大概將近四十歲。他們一個是金髮,另一個是紅髮。殺了葛瑞哥裡之後,他們就搭俄航班在中午前回去了。」

  「很好,巴威爾,你見過他們嗎?」

  對方搖頭,「沒有,中尉同志,我是從……一個朋友那裡,在喝酒的時候聽到的。」

  克魯索夫用煙屁股又點了根煙。

  「你的朋友有沒有說蘇佛洛夫為什麼要殺阿夫賽顏科?」還有,克萊門提?伊凡奇?蘇佛洛夫到底是何方神聖?民兵中尉心道。他從來沒聽過這個名字,但是他不想讓克魯索夫知道這件事,所以還是裝出一副無所不知的模樣。

  線民聳聳肩,「他們兩個都是國安會出來的,搞不好他們之間有些什麼新仇舊恨。」

  「蘇佛洛夫現在在幹什麼?」

  線民再度聳聳肩。「我不知道,沒有任何人知道。我聽說他過得很不錯,至於他是靠什麼賺錢的,就沒有人知道了。」

  「古柯鹼嗎?」

  「很有可能,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克魯索夫的優點就是他不會無中生有地亂說,他會說的都是未經修飾的事實……大部分的時候,民兵中尉告訴自己。

  普羅瓦洛夫的心思飛快地轉著。好吧,一位前國安會官員雇了兩前特種部隊的人去幹掉另一個前國安會官員,而那個被幹掉的前國安會官員的專長是媒介色情。

  不知道這個叫蘇佛洛夫的傢伙有沒有和阿夫賽顏科談過合作發展毒品專業?就像大部分的莫斯科民兵一樣,普羅瓦洛夫從來沒有喜歡過國安會,在他眼裡,那些人大多數都是既自大又無禮,喜歡濫用他們所擁有的權力來進行偵訊---除了外國人以外。在面對外國人時,擺出最優雅的行為是必要的,免得外國政府以牙還牙,用同樣的態度來對付俄國公民---或外交官。

  然而在被遣散的眾多國安會官員之中,沒有幾個淪落成廉價勞工,因為這些人本就是在做一些見不得人的工作。其中許多人曾到候車旅行,在國外見過形形色色的人,普羅瓦洛夫可以確定的是,只要給予正確的誘惑,大部分的閃國安會官員都會願意執行一些非法行動,而顯然金錢就是這個誘因。為了錢,人們會願意做任何事,這是全世界每個國家的每個警察都知道的事。

  蘇佛洛夫,一定得查一下這個名字。民兵中尉輕鬆啜了口伏特加,在心中對自己說道。查查他的背景、瞭解他的專長、弄長他的照片。蘇佛洛夫,克萊門提?伊凡奇?蘇佛洛夫。

  「還有什麼?」中尉問道。

  克魯索夫搖了搖頭,「這是我所能查到的全部了。」

  「這樣不錯了。回去工作吧,如果你挖到更多的消息,打個電話給我。」

  「是,中尉同志。」線民站起身來離開,把帳單留給民兵中尉去付,而中尉對於付這張帳單也不會覺得有什麼困難。奧萊格?葛瑞哥裡耶維奇?普羅瓦洛夫在警察這一行已經待得夠久了,他知道自己剛才可能發現了某些重要的線索。當然嘍,在這個階段,你沒辦法說得出那是什麼,除非你針對這些線索繼續追查下去,不論其中發展出多少可能或碰到多少死胡同,而這可能要花上不少時間……但只要獲得任何重要的發現,一切就值得了。如果什麼都沒發現,也不過是碰上了另外一個死胡同罷了,在警察的工作中,這種情形可說是屢見不鮮。

  普羅瓦洛夫想起自己並沒有問到是誰把這一大堆情況提供給他的線民,其實他並沒有忘記這件事,只不過是容許自己暫時相信這件謀殺案是由前特種部隊的人犯下的說法罷了。他已經把有關那些人的描述謹記在心,而且隨即拿出記事本把這些情況記下來。金髮和紅髮,曾經在阿富汗服過役,都住在聖彼得堡,在阿夫賽顏科被謀殺的當天中午飛回去。所以他該去找出航班號碼,然後用與俄航全球售票系統連接的新電腦系統找出旅客名單,再把這些名單會跟他電腦裡的已知罪犯與嫌疑犯索引及陸軍的服役紀錄比對。如果他能找到什麼的話,他會找個手下去和那班從莫斯科飛往聖彼得堡的飛機的空服員聊聊,看看有沒有人記得那兩個人或是其中之一。

  然後他會要聖彼得堡民兵詳細地調查這兩個人,找出他們的住址,有沒有任何犯罪記錄。那將會是一般的詳細背景調查,但可能會讓他們找到嫌疑犯,做進一步的偵訊。他應該不會親自出馬,但是他一定會在場觀察---這是別人無法替代的工作---看看嫌疑犯的眼神、談話的神色、坐在椅子上的是不是顯得煩躁不安;看看他們的是盯著審訊他們的人,還是游移不定;看看他們抽不抽煙,如果抽的話,是緊張地猛抽煙,還是輕蔑地輕吐慢吸……同時看看他們是否疑惑警方究竟是為了這件案子審訊他們,還是為了其他案子。民兵中尉付了帳,起身離開。

  「奧萊格,你得找個好一點的地方跟線民碰面。」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他身邊響起。普羅瓦洛夫回頭,看到了對方。

  「莫斯科是個很大的城市,米夏,有很多可以喝上兩杯的地方,而且這些地方的燈光都不太亮。」

  「可是我還是找到你了,奧萊格。」萊利提醒他,「你有什麼新發現?」

  普羅瓦洛夫簡要地說出他今天晚上的收穫。

  「兩個前特種部隊出身的殺手?我覺得這蠻合理的。這樣要花多少錢?」

  「不會太貴,我猜大概是……五千歐元左右。」在他們朝街上走去時,中尉說道。

  「什麼人花得起那麼多錢?」

  「莫斯科的犯罪組織……米夏,你很清楚有好幾百個人付得起這筆錢,而拉斯普丁也不是什麼受歡迎的人……喔,我查到了另一個名字:蘇佛洛夫,克萊門提?伊凡奇?蘇佛洛夫。」

  「他是何方神聖?」

  「我不知道,對我來說這也是個新名字,但是克魯索夫的口氣聽起來好像我應該知道這個名字。但奇怪的是,我並不知道。」普羅瓦洛夫把他心裡的想法說了出來。

  「有時候會發生這種事,我也碰過這種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名字。你會去查查看吧?」

  「對,我會把這個名字拿到電腦上面跑一下。他顯然也是國安會出來的。」

  「現在外面這種人蠻多的。」萊利同意道,接著把他的朋友帶進另外一家旅館的酒吧。

  「如果中情局解散了,你會有什麼反應?」普羅瓦洛夫問道。

  「幸災樂禍。」調查局幹員用確定的口氣說道。

  對某些人來說,聖彼得堡這個城市是北方的威尼斯,雖然那裡的天氣,尤其是冬天,簡直和威尼斯大相逕庭,但也有縱橫交錯的是河流和運河。就在這些河流中的一條,浮現了命案的下一條線索。

  那是由一位在早晨上班的市民發現的,他立刻把他看見的東西指給在轉角的民兵看,於是民兵靠在欄杆上仔細地看了看。

  他只花了幾秒鐘就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以及那代表了什麼意思。那不是垃圾或是死掉的動物,而是一個人的頭頂,上面有著金色或是淡棕色的頭髮。不論是自殺或謀殺,都要讓本地警察來調查一下了。民兵走到最近的電腦,打了電話給總部。

  三十分鐘後,一輛車子出現了,不久之後又來了輛黑色的旅行車。在這段時間裡,那個等在現場的民兵已經在早晨冷冽的空氣裡抽了兩根煙,而且還不時地往下看,確認那個東西還在。之後陸續來到現場的人是市裡兇殺犯罪局的警探,而那輛旅行車裡的則是兩個被稱作技師的人,他們是評論公共工程部的水道和下水道工人,不過他們的薪水是由本地民兵支付的。這兩個人靠著欄杆看了一下之後,就知道要把那具屍體弄起來並不容易。他們架了一具梯子,接著兩人中比較資淺的那個就穿上防水工作服,戴上沉重的橡膠手套,抓著套環爬下梯子,而他的夥伴則留在岸上觀察,用一部便宜的相機拍了幾張照片。在場的三個警察則待在幾呎之外,一面抽煙一面看著這一切。這時,第一件令人驚訝的事發生了。

  例行的作業方式是把一個可收放的套環套在屍體腋下,就像用直升機進行吊掛救援任務時一樣,這樣才有辦法把屍體吊起來。但是當工人設法把套環套進屍體時,屍體的手臂根本連動都動不了;工人努力了好幾分鐘,想盡辦法要抬起那雙僵硬的手臂,但最後竟發現那雙手臂和另外一個人的手臂銬在一起。

  這一發現頓時讓兩位警探把手中的香煙往水裡一扔。這恐怕不是自殺了,因為自殺是不會找人幫忙的。下水道老鼠---這是他們對那兩個也算是警察的同志的稱呼---又花了十分鐘才把套環固定在屍體上;接著他爬上梯子,開始轉動絞盤。

  沒一會兒,事情就明朗了。那是兩個男人,年紀並不老,穿著也不差。從臉部扭曲腐壞的程度看來,他們已經死了好幾天。雖然水溫很低,減緩了屍體腐壞的速度,但水還是會對屍體產生一些作用,所以在肚子吃得飽飽的時候去看這些實在不大好受。那兩張臉看起來就像……『神奇寶貝』中的怪獸,其中一位警探想道,就像他的孩子迷得不得了,但看起來卻既邪惡又恐怖的『神奇寶貝』。兩個下水道老鼠把屍體裝進袋子,好送到停屍間去,驗屍的工作會在那邊進行。到目前為止,除了這兩個人的確死了之外,他們可說是一無所知。屍體沒有缺胳膊少腿,但是凌亂的外觀讓人沒辦法看出有沒有槍傷或刀傷。這兩具無名屍體一個是金髮或淡棕色頭髮。另一個則顯然是紅髮。多外觀上看來,他們已經在水裡呆了三、四天了,而且這兩個人看起來像是被銬在一起死掉的,除非是兩人當中的一個在謀殺了另一個人之後,再跳水自殺;如果是這樣,他們兩個或是其中之一大概是同性戀。一位警探有點諷刺地暗忖著。第一個發現的民兵得回局裡填寫一些必要的文件,他心想,這總比待在街上來得溫暖,而且舒服多了。天底下沒有什麼比在這種冷天裡發現一兩具屍體更讓人覺得寒冷的了。

  負責處理屍體的那組人把屍體袋裝上車,準備開車到停屍間去。因為手銬的關係,兩個屍體袋都沒辦法完全封上,只好並排放在旅行車的車廂地板上。諷刺的是,那景象看起來就像是一對戀人,到死都還朝著對方伸出手……他們在世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有這樣子的交情?一位警探在車上說出了他的想法,另外一位聽了只是冷笑了一聲,就繼續開他的車子。

  這一天對停屍間來說,顯然是個蠻冷清的日子,值班的是資深法醫亞歷山大?寇尼耶夫,當有人打電話通知他發生了一件有兩個人喪生的謀殺案時,他正百無聊賴地在辦公室裡看一本醫學期刊,而且開始覺得這個早晨簡直就是無聊透頂。這種案子向來就很有意思,而寇尼耶夫原本就是謀殺推理小說的愛好者,那些小說多半是從英國或美國進口,也是他用來磨練自己語言能力的一個好方法。當屍體抵達時,他花了一點功夫才弄清楚為什麼兩張推床需要用並排的方式推進來。

  「噢,」法醫臉上帶著譏諷的冷笑問道,「他們是被民兵幹掉的嗎?」

  「從官方角度來說,不是。」資深的警探用同樣的態度回敬。他太瞭解寇尼耶夫了。

  「很好,」醫生打開錄音機,開始說道,「我們接到兩具男性屍體,衣著仍然完事,很明顯的是,兩個人都曾浸在---你在哪裡找到他們的?」他抬起頭問警察。他們回答了之後,醫生繼續說道:「在內瓦河的清淨河水裡。根據初步的肉眼觀察,我估計他們死後已經泡在水裡三、四天了。」他用帶著手套的手摸著一具屍體的頭,然後是另外一具。「啊,」他的聲音繼續說道,「兩個死者似乎都是被槍殺的,兩具屍體在後腦的中央部位都有個明顯的彈孔,初步判斷都是小口徑子彈的彈孔,我們回頭再做檢查。葉夫堅尼,」他再度抬頭,這次看的是他自己的技師,「把屍體的衣服脫掉,回頭再檢查。」

  「是,醫生同志。」技師熄掉香煙,帶著剪裁工具上前。

  「兩個都是被槍殺的嗎?」資淺的警探問道。

  「兩個都是頭部同一位置中槍。」寇尼耶夫確認道,「喔,他們是死後才被銬上手銬的,這倒是相當奇怪的事。兩個人的手腕都沒有明顯的瘀傷。但是為什麼要在他們死後才上手銬呢?」法醫覺得很奇怪。

  「好讓兩具屍體在一起。」資深警探說出他的想法---不過那到底有什麼重要呢?他疑惑著。難道那個或那群殺手有潔癖?但是他已經負責調查兇殺案夠久了,所以他知道就算是已經破案的罪案,也不是每件事都能獲得解釋,更不用說是一個新案子了。

  「兩個人的身材都保持得很好,」當技師把兩個人的衣物都除去以後,寇尼耶夫說道,  「咦,那是什麼?」他走了過去,看到金髮那人的左上臂有個刺青,他轉向一看---  「兩個人都有著同樣的刺青。」

  資深警探走過來看,在他的腦中先閃過的是他的夥伴了,這案子搞不好有性的牽涉在裡面,但---

  「那是特種部隊的標誌,紅星和閃電,他們兩個都到過阿富汗,安那托利,趁醫生驗屍體的時候,我們來檢查一下他們的衣物。」

  兩人馬上動手,半個小時之後就得出了結論。兩名死者都穿得很好,身上的衣服都相當昂貴,但完全找不到任何可以證明身份的東西。在這種案子裡,這並非不尋常,然而警察就像其他人一樣喜歡從簡單的地方著手。這兩個人的身上沒有皮夾、身份證、鈔票,甚至連鑰匙環或領帶夾都沒有。好吧,他們可以利用衣服上的商標來追蹤這兩個人的身份,而且這兩人的指頭都沒有被切掉,所以他們也可以利用指紋來辯識這兩人的身份。不管是誰幹下的這起謀殺案,這些人都十分聰明,讓警方沒有任何蛛絲馬跡追蹤,但是他們還沒有聰明到毀滅所有的東西。

  這又是什麼意思?資深警探疑惑著。如果要妨礙一件謀殺案的調查的話,最佳的方法就是讓屍體失蹤。沒有屍體就沒辦法證明有人死亡,因此謀殺案的調查就沒辦法進行,整個案子就變成只是失蹤人口而已,而這失蹤的人可能是跟哪個男人或女人私奔,或只不過是決定到哪個地方去開始全新的生活罷了。話說回來,毀屍滅跡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只要你用點頭腦去思考就行了。不過幸運的是,多數的兇殺案,就算不是一時衝動,也是某些類似的原因所造成的,而多數的殺人犯也都是些笨蛋,接下來他們這所以露出馬腳,也都是毀在大嘴巴上面。

  但這次的情形並不是這樣。假設這是牽涉到性的兇殺案,他可能在發現屍體之前就聽說了---那種案子通常都是犯案的人自己去宣傳的,因為他們為了某種不合常理的緣故,希望自己被抓、被定罪,所以那種案子的嫌疑犯沒有一個能閉上嘴巴,什麼都不說。

  不對,這個雙重謀殺案從各方面看來,都有職業殺手下手的特徵,因為兩具屍體都是以同樣的方式遇害,而且晨遇害以後才被銬在一起……可能是為了要讓這件事隱瞞得更好、更久一點。兩具屍體上都看不出有掙扎的痕跡,而且很明顯都是體格很好,受過訓練、具有危險性的人。他們可能是在猝不及防的狀況下遇害的,通常這就表示兇手是這兩個人認識,而且信任的人。兩個警察都搞不懂為什麼這些罪犯會去信任他們的同行,『忠誠』這個字,他們恐怕連拼都拼不出來,更不用說遵守了……奇怪的是,那些罪犯卻整天開口閉口就把這兩個字掛在嘴邊。

  在兩個警察的注視之下,法醫從兩體積抽了一點血,好做毒物分析。這兩個人可能是先被下了藥,才在頭部挨槍遭到殺害,雖說看起來不像,但是卻很有可能;這件事倒是值得去調查一下。此外,法醫也從兩具屍體的所有指甲上採了樣,這些樣本搞不好也是毫無價值。最後,法醫採集了指紋,以便用來辨認身份,不過這項工作大概不會很快有結果,因為莫斯科的中央檔案局是出了名的沒效率,所以兩位警察還得去對付本地的繁文縟節,才有希望找出這兩名受害者的原來身份。

  「葉夫堅尼,這兩個人如果還活著的話,我可不會輕易和他們為敵。」

  「我同意,安那托利。」兩名警察中年長的那位接口道,「不過有人要不是根本不怕這兩個人……就是怕他們怕得要死,所以不得不採取這種非常戲劇化的大動作。」其實,這兩警察已經很習慣辨簡單的兇殺案,那些案子裡的殺人嫌疑犯不是幾乎馬上就和盤托出事情始末,就是在眾目睽睽下犯案。這個案子真的是對他們能力的一個挑戰,所以他們會向他們的組長報告這個狀況,看能不能多弄點資料來協助偵辦。

  兩位警察看著法醫為屍體的臉部拍照,不過屍體的臉部已經扭曲變形得幾乎無法辨認,因此這些照片在確認死者的身份上可說是毫無用處。然而這是法醫在打開屍體頭顱前的必要程序,寇尼耶夫醫生在這方面可都是按部就班地絕不馬虎。兩位警察走出解剖室去打了幾通電話,順便找個氣氛輕鬆一點的地方抽根煙。等到他們回到解剖室時,兩顆子彈已經都被取出放在容器裡了。寇尼耶夫告訴他們,初步判定兩個人的死因都是一顆子彈射入腦部;而從頭皮上明顯的殘餘火藥痕跡來看,兩個人都是在不到半公尺的近距離下中槍。法醫還告訴他們,凶器顯然是一把五點四五毫米口徑的警用PSM 手槍,用的是二點六克的標準子彈。不過,兩個警察大概都會對這個判斷嗤之以鼻,因為雖然那種手槍是警方的制式配備,但是已經有相當多的數量流入了俄國的黑社會。

  「美國人稱這種案子是專業化的手法。」葉夫堅尼說道。

  「這的確是需要一點技術才幹得了的,」安那托利同意,「接下來,首先……」

  「首先我們得先查出這兩個倒霉的混蛋是誰,然後是他們到底有哪些敵人。」

  野村覺得,在中國吃到的中國菜沒有洛杉磯的好吃,而他的超常反應認為大概是因為裡面的成份吧。如果中華人民共和國有個像美國食物藥物管理局一樣的單位,那麼在他的行前簡報裡一定是漏掉了這一部份。每當他走進一家餐廳的時候,第一件出現在他腦海裡的事情就是:他不想知道這餐廳的廚房到底乾不乾淨。就像北京大部分的餐廳,這家餐廳是小本經營的家庭式餐廳,位於私人住家的一樓;而要用那一個標準中國工農兵群眾家庭的廚房來應付二十個客人點的菜,廚師大概要有千手觀音的本領才行。餐廳裡的桌子是那種一看就知道很便宜的小圓桌,椅子坐起來很不舒服。但是終歸一句話,這一切都為這個國家在政治領導作風上的基本變革提供了最佳的證言。

  他今晚的任務對像柳明就坐在他的對面。她身穿藏青色的工作服,這種樣式的衣服幾乎已成為政府各部中級官僚的制服。她的短髮像一頂頭盔般地頂在頭上。這個城市的時尚業不知道是哪個痛恨中國人的王八蛋所主導的,竟這樣把每個人都打扮得這麼沒有吸引力;到現在為止,他都沒有見過哪個本地女人的穿著可以稱得上誘人的---除了少數從香港進口的衣服之外。東方的問題就出在一致性了,完全沒有變化可言。除非你把在此地日益增加的外國人也算進去,只是他們站在人群中時,仍然像鶴立雞群一樣突出,而且他們的存在也只是更加突顯出週遭眾人的一成不變。在成長的地方,就以南加大來說好了,你可以有---喔,不,中情局幹員自己在心裡更正,該說是可以看到這個星球上任何種族的女性,包括白人、黑人、猶太人、非猶太人、不同族裔的黃種人、拉丁美洲人、一些如假包換的非洲人,以及許多的歐洲人---其中又有各式各樣的差異,像黑髮、粗俗的意大利人、高傲的法國人、一本正經的英國佬和硬梆梆的德國人,再加上一些加拿大人、西班牙人(你一眼就能區別她們與本地的女性),和一大堆的日本人,可說是牌一個種族大雜燴裡。那裡唯一的共同點就是加州的那種氣氛,每個人竭盡所能地表現自己,讓自己變得更誘人,而這一點簡直就是加州生活中最棒的一環。因此在那個直排輪與衝浪板的大本營裡,觀察美好身材也成為另一種度過休閒時光的方式。

  但是這裡就不一樣了,這裡的每個人穿在身上的衣著都是一模一樣,長相看起來也一樣,說起話來的內容也沒什麼差別,甚至連行為舉止都沒什麼差異……除了她以外,她就是有那麼點與眾不同,野村忖道,而這也就是為什麼他要約她出來吃飯的緣故。

  這叫作誘惑。不知道從哪個久遠年代開始,色誘就是間諜作業準則裡的一部分,然而野村從來就沒有用過這一招,雖然在日本,野村也不是那麼地謹守獨身主義。

  新一代日本人的觀念與上一代之間已經有相當多的改變,年輕男女可以約會,也可以……用最原始的方法彼此交流。但既殘忍又諷刺的是,愈來愈多的日本女孩搶著對美國人投懷送抱。有人說,這是因為美國人在一件事情上名聲遠播,那就是他們在床上的能力遠超過日本男人,而近年來由於日本女性在性方面的開放,這種說法已成為她們之間的熱門話題。另外一種原因則是她們聽說美國男人對待女性的方式比日本男人好,而日本女人又遠比西文女性來得溫順;對男女雙方而言,這種關係似乎是天造地設的組合。但是,恰特?野村是個用日本薪水階級身份掩護的間諜,他已經完全融入所扮演的角色中,所以本地女性會認為他只不過是另一個日本男性罷了,就這樣,他的專業外表對他的社交活動形成了極大的障礙。野村跟多數美國男人一樣,是在OO七電影的伴隨下成長的,對那位風流倜儻的間諜先生及其為數眾多的艷遇可說是耳熟能詳,所以像他這種外勤幹員的遭遇,對他來說實在是不大公平。好吧,野村也沒摸過幾次槍,從他離開『農場』---中情局的訓練學校,位於維吉尼亞州的約克鎮,六十四號州際公路附近---以後,就沒有什麼機會碰槍,更不用說是打破什麼紀錄了。

  但是這次機會倒是有可能成功的,這位外勤幹員暗忖。不過他的臉上仍然不動聲色,而且在外勤守則中,也沒有哪條規定不准他在工作中跟女人上床。他心想,如果真有這種限制的話,對局裡男性幹員的士氣會是多大的打擊呀!局裡有時候會辦外勤人員聚會,這種聚會不常辦,但要辦的話都是在『農場』裡辦,威尼斯是在正式活動後的啤酒聯誼活動裡,最後大家的話題都會轉移到這上面來。對恰特?野村來說,自從他來到北京之後,他的『社交活動』就只剩下在色情網站上東翻西找而已。不知道是什麼緣故,亞洲的文化環境卻使得網站上充斥著這一類的東西,但野村並不覺得他這種嗜好有什麼值得驕傲的,所以他總是得為自己在性方面的需求找出某種出路。

  野村心想,只要稍加打扮,柳明應該會很漂亮。首先,她需要把留長;再來大概要替她的眼鏡換個鏡框,她那副鏡框簡直像是用回收的鐵絲做的;接下來就是要化點妝,至於要怎麼化,野村也不是很確定---他在這方面並不是什麼專家,不過她有著如同象牙般光滑的皮膚,如果用些化妝品來加強效果,可能會變得更加誘人。但是在這裡的文化之下,除了在舞台上工作的人以外,所謂的化妝,就是在早晨洗過了臉。他斷定,她最誘從的地方就是她的眼睛,既靈活又……可愛,使她整個人顯得生氣盎然。此外,她的身材搞不好也相當不錯,但是以她現在的衣著來說,這一點實在是相當難以判斷。

  「新電腦系統還好用吧?」他慢慢啜了一口綠茶後問道。

  「實在是非常神奇,」她幾乎是滔滔不絕地答道,「字體看起來漂亮極了,用激光打印機打出來的更完美,簡直像是刻出來的。」

  「委員覺得怎麼樣?」

  「哦,他十分開心。現在我工作的速度更快,所以他非常高興。」她肯定地說。

  「有沒有開心到願意簽下一張訂單?」野村回到他的公司僱員身份問道。

  「這我就得問總務處長了,但我相信你會對他的答案感到滿意的。」

  那會讓NEC 覺得很開心,中情局幹員想道,同時心中也在納悶,他到底為這個公司賺了多少錢?他在東京的老闆如果知道野村實際上是在幫誰工作的話,恐怕會當場因為一口清酒嚥不下去而嗆到。不過他這個在NEC 裡的每次晉陞都是因為在專業上的表現而得到的,只有在晚上挑燈夜戰時,他才會為自己真正的祖國工作。說起來這還真是個幸運的巧合,野村忖道,他的兩份工作簡直配合得天衣無縫。再加上他是成長在一個非常傳統的家庭裡,能流利地使用兩種母語……除此之外,他很清楚即使自己看起來是一副對祖先文化責無旁貸的模樣,但他對成長的地方所擔負的現任仍然遠超過對血緣文化的現任。這種觀念大概是起源於家裡牆上鏡框裡祖父的各種獎牌;那些獎牌的中央是個襯著藍絲絨的戰鬥步兵獎章,周圍環繞著各種獎勵其英勇表現的勳章和徽飾,其中包括了銅星勳章、總統頒發的優異單位褒揚狀,以及他與第四四二步兵團在意大利和法國南部浴血奮戰所獲得的各式勳章。後來,祖父在被美國政府當皮球踢了好一陣子之後,終於獲得了美國公民權,並以他所能爭取到的最佳方式回到家鄉從事景觀設計生意。在那裡,他教育了他的兒子和孫子,並讓兩人中的一個認識了他對國家應盡的義務。這實在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

  此時,野村注視著柳明的眼眸深處,他在心中忖道,不知道這對眼睛後面的腦袋在想些什麼。她嘴巴兩旁各有一個可愛的酒窩,他心想,就是那甜美的笑容讓她平凡的臉顯得如此出色。

  「這實在是個令人想往的國家,」他說道,「還有,你的英文真的說得很好。」

  而更棒的是,他需要有人來好好教他中文,因為沒有人會用手語來引誘女人。

  她愉快地笑道:「謝謝,我真的是很用功。」

  「你都看些什麼書呢?」他露出最有魅力的笑容問道。

   「羅曼史小說,像是丹妮爾?史提爾?茱迪絲?卡蘭茲的小說。美國人讓女人有那麼多的機會,我們這裡多多了。」

  「美國是個很有意思的國家。但是也很混亂。」野村告訴她,「至少在本地的社會裡,一個人會知道他的職位是什麼。」

  「是的。」她點點頭,「國家保障這一切,但是有時候也管得太多了,就算是籠中鳥也會有想伸出翅膀的時候。」

  「我要告訴你一個我覺得這裡不好的地方。」

  「是什麼地方?」柳明問道,證據中絲毫沒有被冒犯的感覺,野村認為這是個非常好的跡象,也許他該找一本丹妮爾?史提爾?茱迪絲?卡蘭茲的小說來看,瞭解一下她喜歡的東西。

  「你應該穿得有特色一點,你的衣著實在是不太討人喜歡;一個女人應該穿得更誘人一點。在日本,我們有各式各樣的衣服,你可以隨心情選擇穿東方或西方服裝。」

  她咯咯笑道:「我能勉強接受內衣穿得花俏一點,那些內衣穿起來的觸感一定很棒。不過,這種想法實在是不太合乎社會主義。」在說完話之後,她把杯子放回桌上。這時侍者走了過來,她在徵求野村同意之後點了瓶茅台酒,那是中國的一種烈酒。侍者很快就帶著一瓶酒和兩個小瓷杯回來,然後以優美的動作為兩個人各倒了杯酒。中情局幹員才啜了第一口,就差點嗆到,那口酒一路燃燒到他腹中,馬上讓他的胃曖了起來。他也看到柳明的臉色隨即紅潤起來,在這一瞬間,他感到有一扇門已經打開了,而且他也已經進去了……這種發展的方向應該是正確的吧。

  「並不是每件事情都得是社會主義才行。」野村說出了他的看法。他又啜鄧一小口酒,「這家飯館就是私人企業對不對?」

  「喔,對啊。而且這裡的菜比我做的好吃多了,我不太擅長做菜。」

  「真的嗎?那改天我希望有機會能做幾道菜給你吃。」恰特建議道。

  「喔?」

  「沒錯。」他微笑著說道,「我會做美國菜,而且我能到為外國人開的店裡買做菜的正確材料。」其實那些材料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就是照原樣進口,但是看起來就是比在本地露天市場裡買的那些垃圾棒多了。此外,她恐怕從來沒有吃過一頓牛排大餐。野村有點納悶,不知道買幾塊神戶牛排的開銷能不能向中情局報帳?

  也許可以吧,蘭格利那些錙銖必較的傢伙大概不會管外勤間諜這麼多。

  「真的?」

  「當然啦,身為一個外國野蠻人還是有點好處的。」他帶著淘氣的微笑對她說道。她用咯咯的笑聲回應他,野村暗忖,這正是他想要的,太好了。野村又小心翼翼地啜了一口這種像火箭燃料一樣的酒。她剛剛說她想穿什麼樣子的衣服,以她的文化背景倒是蠻合理的,那些內衣穿起來可能真的會蠻舒服的,但也的確不會引人注意。

  「你能多跟我說些有關你的事嗎?」他接著問道。

  「沒什麼好說的,以我的教育背景來說,這份工作是大材小用,但是在這裡做事比較有面子……好吧,這是有政治上的理由,反正我就是個受過高等教育的秘書,我的老闆---嗯,技術上來說我是為國家工作,跟大部分的其他人一樣;個星球其實我為委員工作的方式就像在資本主義社會裡一樣,他用 錢來付我的薪水。」

  她聳聳肩,「我想我應該是會一直這樣工作下去吧,我看到也聽到不少有趣的事情。」

  別現在就馬上問這件事。野村知道,以後可以,但不是現在。

  「我也是,行業機密啊之類的事情。啊,」他皺皺鼻子,「這些事最好還是留在辦公桌上。明,告訴我一些有關你自己的事。」

  「也一樣乏善可陳。我二十四歲,受過教育,我覺得我很幸運能活下來,你知道發生在這裡的女嬰身上的事吧……」

  野村點頭同意她的看法,「我聽過這樣的故事,實在是很悲慘。」其實還不只是這樣。父親把女嬰丟到井裡,期望他老婆下一胎能生個男孩是常見的事。一胎化在中國幾乎已經是法律了,而且像共產國家裡的其他法律一樣,這條法律被殘酷塢地執行著。一個違反規定的胎兒通常都會獲准懷到足月,但在分娩時,當胎兒的頭頂露出來時,在場接生的醫生或護士就會拿一個裝滿福爾馬林的針筒,插進即將出生的胎兒頭頂,在新生命來到世間的同時就把它結束了。雖然這並不是中國政府公開宣傳的政策,但是實際情況就是這樣。野村有個姊姊叫愛麗絲,她是加大洛杉磯分校訓練出來的婦產科醫生;他知道,如果有人要姊姊執行這種野蠻的手術,她寧可服毒自盡,要不就拿手槍幹掉那個要求她做這件事的人。即使政策嚴酷到這個地步,還是有些女嬰豐活了下來,但是她們通常都會被父母拋棄,讓人收養,收養的人主要是西方人,因為中國人不會收養這些女嬰。如果這種事情發生在猶太人身上,那會被稱作種族歧視。但是中國的人口實在太多了,就算是做得這麼絕,也只被稱作人口控制而已。「總有一天中國人會再度認同女人的價值的,明,那是一定的。」

  「我想是吧!」她同意,「女人在日本的待遇怎麼樣?」

  野村笑了笑,「正確的問題應該是她們怎麼對待男人,以及她們允許我們對她們多好!」

  「真的嗎?」

  「喔,是啊。我媽媽掌管全家,一直到過世為止。」

  「真有意思。你信什麼教?」

  「我還沒有決定要信什麼。」他誠實回答。他曾經在基督教受過洗,但是從很多年前開始,他就沒再上過教堂了。在日本,他研究當地宗教的目的只是為了要瞭解他們,好進一步融入那個社會,因此他對兩者知道得很多,但是對在美國成長的他來說,沒有一個宗教能夠吸引他。「你呢?」

  「我曾經研習法輪功,但並不深入。我有一個朋友沉迷得很深,他已經被關到監獄裡了。」

  「啊,真可惜。」野村同情地點點頭,心中則在納悶她和那個朋友有多親近。

  共產主義仍然是個嫉妒宗教信仰的系統,因為共產主義無法忍受任何開工的競爭。

  基督教浸信會在此地是個新興的宗教信仰,就像是從地上冒出來的一樣。他暗忖,網絡開始成為美國基督教會,特別是浸信會和摩門傳教的媒介,他們近年來在這上面投入了大量的資源。不知道傑瑞?法威爾在本地有沒有獲得一些信徒或意識形態上的追隨者?如果有的話,那將會是多大的成就啊!馬列主義的問題,或甚至也可能是毛澤東信仰的問題,在於它們都像理論模型一樣過於完美,沒有任何能讓人類心靈棲息的地方。法輪功甚至連宗教都談不上,至少在野村的心目中是這麼認為,但因為某種他不是很瞭解的理由,它卻讓中國的官方權力機構感到畏懼不已,進而開始把它當作如同反革命政治行動般地查禁。他聽說那些被逮捕的法輪功領導人在本地監獄裡的日子並不怎麼好過。法輪功的中心思想尤其不見容於這個國家,因為這國家無法忍受有人試圖去挑戰她的權威。恰特提醒自己,在這裡,一個生命的價值遠遠比不上在他所成長的國家裡那麼重要。中國是個古老的國家,有著古老的文化,但是在很多地方,這些人跟其他地方的人們比起來就像是外星人一樣,他們的社會價值觀與恰特?野村成長的地方比起來,簡直是差了十萬八千里。「沒有哪個宗教能讓我被起訴的。」

  「起訴?」柳明問道。

  「信仰啦。」中情局幹員更正,「你交過不少男友嗎?現在有沒有男友或未婚夫?」

  她歎了口氣,「沒有,有一陣子沒有男友了。」

  「真的嗎?這讓我感到很驚訝。」野村刻意表現出他的慇勤。

  「我想我們跟日本人不大一樣。」柳明承認,證據中帶著點失落。

  野村拿起酒瓶,為兩人再倒了點茅台。

  「既然如此,」他揚起眉毛微笑,「為我們的友誼乾杯。」

  「謝謝你,野村先生。」

  「這是我的榮幸,柳明同志。」他有點好奇這還要花上多少時間,也許要不也多久,真正的工作就可以開始了。

第七章 抽絲剝繭   全世界的警察有時會發生一些難以言喻的巧合。普羅瓦洛夫打了個電話給聖彼得堡的民兵總部,因為他正在調查的案子是件兇殺案,所以電話就被轉給兇殺組組長。當普羅瓦洛夫說他正在找兩個前特種部隊出身的軍人時,組長馬上想起今天早上開會時,有兩個部屬報告他們發現了兩具屍體,屍體手臂上的刺青看來像是特種部隊的,於是他便電話轉給那兩名部屬。

  「真的是莫斯科那樁火箭筒攻擊事件?」葉夫堅尼問道,「死的到底是誰?」

  「是個叫作葛葛瑞哥裡?菲力波維奇?阿夫賽顏科的人,這傢伙是個皮條客。」

  普羅瓦洛夫告訴位在北方城市的同僚,「他的司機和手下一個女人也死了,不過這兩個人顯然不是目標。」他並沒必要特別詳述這一點,因為沒有人會用反戰車火箭來對付一個司機和一個妓女。

  「你的消息來源顯示這件案子是兩個前特種部隊的人幹的?」

  「沒錯,而且他們在做案之後就飛回聖彼得堡了。」

  「我懂了。嗯,我們從內瓦河撈起來的兩具屍體很像你描述的人。年紀差不多車十歲左右,而且都是後腦中槍。」

  「確定?」

  「是的,我們已經採下指紋,正在等中央陸軍資料室的比對結果,不過他們的動作應該不會那麼快。」

  「我會看看我能幫上什麼忙,葉夫堅尼。還有,薩吉?葛洛佛科當時也在兇殺案現場,我們懷疑他說不定都是真正的目標。」

  「他們的膽子還真不小。」烏斯提諾夫冷靜地說道,「也許你在德辛斯基廣場的朋友能讓那些管記錄的混蛋動作快一點。」

  「我會打個電話給他們看看。」普羅瓦洛夫承諾。

  「太好了,還有什麼事嗎?」

  「另外一個名字,克萊門提?伊凡奇?蘇佛洛夫,據說是前國安會幹員。這些是我目前僅有的消息。你聽過這個名字嗎?」普羅瓦洛夫幾乎可以聽到對方在電話另一端搖頭的聲音。

  「沒有,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人。」資深的警察邊記下那個名字邊回答,「他跟這案子有什麼關係?」

  「我的線民認為是他主導這次謀殺的。」

  「我會查一下這邊的記錄,看看有沒有任何關於這個人的資料。又是一個掛過『劍與盾』徽章(國安會的標誌)的人,是吧?到底有多少這種國家的守護者變成了壞人?」聖彼得堡的警察語帶誇張地問道。

  「夠多了。」他在莫斯科的同僚認同他的看法,臉上帶著苦笑。

  「這個叫阿夫賽顏科的傢伙以前也是國安會的?」

  烏斯提諾夫馬上笑了出來,「喔,一個由國家訓練出來的皮條客,太棒了。他手下的女孩都很漂亮對不對?」

  「漂亮極了。」普羅瓦洛夫認同道,「但都不是我們能負擔得起的。」

  「真正的男人並不需要把錢花在這上面,奧萊格。」聖彼得堡的警察說道。

  「沒錯,我的朋友,除非年紀大了。」普羅瓦洛夫說道。

  「一點也沒錯!如果查到什麼可以立刻通知我嗎?」

  「好的,我會把我這邊的資料傳真給你。」

  「太好了,我也會把我這邊的東西傳過去。」烏斯提諾夫承諾。全世界偵辦兇殺案的警察之間都有種無形的聯繫,因為沒有哪個國家會允許任何人奪走另外一個人的生命。

  普羅瓦洛夫在莫斯科單調乏味的辦公室裡,花了幾分鐘做筆記。現在打電話要他們去催中央陸軍資料室似乎有點晚了,他叮囑自己,明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打這個電話。該下班了;他拿起外套,走出辦公室。他開車來到一間離美國大使館不遠,叫作波裡斯?加敦諾夫的酒吧,那是個充滿友善氣氛的溫暖地方。五分鐘後,有只熟悉的手落在他的肩上。

  「HELLO ,米夏。」普羅瓦洛夫連頭都沒回。

  「你知道嗎,奧萊格,看到俄國警察能像美國警察一樣實在是不錯的感覺。」

  「你們在紐約也是這樣嗎?」

  「那還用說。」萊利答道,「在與壞蛋周旋一整天之後,還有什麼比跟三五好友小酌幾杯更舒服的?」聯邦調查局的幹員招手喚來酒保,點了他常喝的伏特加和蘇打水。「而且,有些工作也只有在這種地方才能完成。那個皮條客的案子有沒有進展?」

  「有,那兩個下手的傢伙已經被發現死在聖彼得堡。」普羅瓦洛夫喝乾了他那杯伏特加,開始向美國人說明細節。「你認為這是怎麼回事?」

  「不是報復就是為了杜絕後患,老兄,我們那裡也有這種案子。」

  「杜絕後患?」

  「對,如果這種事發生在紐約,黑手黨會在大庭廣眾下動手,因為他們殺一儆百。他們會找個無名小卒來幹這種案子,之後又在那個動手殺人的混蛋還來不及離開現場時把他幹掉。奧萊格,這就叫作杜絕後患;這樣第一個動手的人就沒辦法洩漏究竟是誰要他幹下這件案子,而第二個殺手則可以輕輕鬆鬆地脫身,根本不會有人懷疑到他。換個角度來說,這件案子也有可能是報復,某個付錢要這兩個人辦事的人做掉了他們,因為他們殺錯了人。老兄,你付錢要人辦事,當然會要求他們把事情做好。」

  「你們是怎麼稱呼這種事情的?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萊利點點頭,「我們是這麼講沒錯。好吧,至少你現在已經掌握了一些可以繼續追查下去的線索。也許那兩個殺手曾經跟哪個人談過這事,甚至有可能記了筆記呢。」萊利暗忖,這就像丟顆石頭到池塘裡,漣漪就這樣一圈圈地擴散出去。這案子不像發生在家裡的普通兇殺案---某個傢伙因為老婆紅杏出牆或是晚餐弄得太遲,就幹掉了她;當警察一開始審訊他,他就哭得像個淚人兒,一五一十地和盤托出所有事情。眼前這種案子將會引起軒然大波,破案的契機通常來自一些看起來與事情毫不相干的市井小民,所以你要做的就是多派些人出去,四處打聽消息,一直到得到線索為止。這些俄國警察不是笨蛋,他們只是少受了一些萊利認為是天經地義的訓練,但即使如此,他們仍然具備了警察的直覺。而且不變的事實是,如果你按部就班地處理案子,就破得了,因為並不是每個罪犯都很聰明,而聰明人是不會以這種窮凶極惡的手段觸犯法律的。通常,完美的罪案都是那些從來沒被發現的案子,像是永遠找不到被害人的兇殺案,或是因會計制度不健全而發生的公費盜用,要不就是從未曝光的間諜行動。一旦你知道有件罪案發生,你就有了起頭的地方;這就像拆毛衣一樣,盡早會找到線頭,只要你不斷地找,沒有哪件毛衣能夠把線頭藏得無跡可尋。

  「告訴我,米夏,你們紐約的那些黑手黨到底有多神通廣大?」普羅瓦洛夫啜了口酒之後問道。

  萊利也啜了口酒,「根本就不是你在電影裡看到的那樣,奧萊格,只有『四海好兄弟』那部片子比較接近實際情況。黑手黨那些傢伙都是些下三濫,沒有教養,有些還根本就是笨到了極點。曾經有一段時間,黑手黨的規矩就是絕不對外說出組織內部的事,他們認為保持緘默是江湖道義,寧可自己擔下所有的罪名也不會與警方合作。但是時代變了,那些來自『老家』的人已經凋零殆盡,而新一代的黑手黨可就沒那麼強硬了---我們警方卻比以前更精、更難纏---反正坐三年牢十年鐵窗來得輕鬆多了。另一方面,黑手黨的組織也開始從上層逐漸崩壞,當教父被關進苦窯之後,家庭就停止照顧其下的成員,這對士氣的影響非常大,致使他們開始招供。此外,我們也比從前聰明多了,會利用電子監聽---當年這些不能曝光的黑箱作業,現在叫作『特別勤務』---也不是那麼在乎有沒有逮捕令或搜索令。

  我的意思是,在六O 年代,連工夫賓老大上廁所尿個尿,我們都知道他的尿是什麼顏色的。」

  「他們不會反擊嗎?」

  「你是說找我們麻煩?跟聯邦調查局的幹員作對?」萊利咧觜一笑,「奧萊格,從來沒有人敢找聯邦調查局的麻煩。想當年,我們可是正義的化身,直至今天都還有點這味道。如果你敢在太歲頭上動土,那你可就要倒大霉了。不過說實在的,這種事從來沒有發生過,但壞人們就是對我們畏懼三分。雖說有時候我們會彈性解釋相關法令,但是我們不會,也從來沒有真的違背過法律---至少就我所知是沒有。

  不過當我們威脅一個混蛋說如果他太過分,就得面對嚴重的後果時,他可是很可能把你的話當真的。」

  「這裡就不同了,他們還不是那麼尊敬警察,把警察當一回事。」

  「那你得開始讓他們尊敬你們,奧萊格。」但是萊利很清楚這件事可不是那麼容易做到的。難道真的要讓本地警察三五時就拋開警徽,讓外面的那些痞子知道藐視警方的代價是什麼嗎?這是美國歷史的一部分,萊利想道,一些史上赫赫有名的小鎮警長並不單單只是執法,他們只要超過小鎮的街道,便會將法律根植於人心。

  俄國沒有這種傳奇性的執法者,也許他們真的有必要創造一個。這些傳奇人物是美國警察所擁有的共同的遺產;透過電視或電影,美國國民從小就知道如果違法,執法者就會立刻出現在你面前,而且你是絕對討不也全家的。聯邦調查局崛起於因經濟大恐慌而使犯罪率逐步攀升的年代,他們利用西文社會既存的法治傳統,結合現代科技與程序,創造出一大屬於自己的執法秘決;這種成就是藉由將大批罪犯繩之於法或格殺於街頭得來的。在美國,人們期望警察能具備英雄的形象,他們不但執法,也保護無辜的人民,但是此地並沒有這種傳統。培養出一個像這樣的傳統,可以解決許多存在於前蘇聯的問題,因為在這裡盤恆不去的傳統裡,警察所扮演的是鎮壓而不是保護人民的角色,所以俄國的電影裡壓根兒沒有約翰?韋恩扮演的那種好警長。就像萊利喜歡在這國家工作一樣,他也慢慢開始喜歡且尊敬他的俄國同行。

  他的工作就像是把一座垃圾山整理得像紐約百貨公司一樣井井有條;相較之下,大力士海克力斯清理奧蓋亞斯國王畜捨的工作(註:希臘神話中,奧蓋亞斯國王的畜捨三十年沒有清理,海克力斯引河水在一日之內將其沖洗乾淨),簡直可說只是小事一樁。奧萊格有正確的動機。恰如其分的技能,但他眼前的任務卻相當艱難。萊利並不羨慕奧萊格,但他必須盡可能幫他完成這些任務。

  「我並不是特別羨慕你,米夏,但你們在自己國家裡所擁有的地位卻是我想要達到的目標。」

  「那並不是憑空得到的,奧萊格,而是日積月累的工作,以及許多優秀人才所共同努力的成果。也許我該去找一部克林?伊斯威特主演的電影讓你看。」

  「《緊急追捕令》嗎?我看過那部電影。」是挺有趣的,俄國人心想,但並不切實際。

  「不,是《殺無赦》,那是一部有關醅拓荒時代警長的電影。事實上,那種故事也不太真實,當年醅並沒有那麼多罪案。」

  這句話讓俄國人驚訝得抬起頭來年著對方,「那為什麼所有的電影都這麼演?」

  「奧萊格,電影就是要精彩刺激,如果只是演一些種麥子、趕牛的故事,實在不怎麼精彩。美國西部主要是由南北戰爭的退伍軍人拓墾出來的,一個能在這場戰爭中生還的人,不論他有沒有槍,都不會畏懼一些騎馬的野蠻人。二十幾年前,有位奧克拉荷馬州立大學的教授曾就這個主題寫過一本書,他查過法院以及相關單位的記錄,結果發現除了在酒吧裡的槍擊案以外---槍和威士忌實在是個糟糕的組合,不是嗎?當年的醅並沒有很多犯罪案件。在那年頭,老百姓會自己照顧自己,而當時的法律也相當嚴,實在沒有什麼人敢成為慣犯,但真正發揮效用的是每個人都有槍,而且都十分清楚怎麼用,這對壞人來說的確是很大的嚇阻力量。嚴格說起來,與一個被激怒的傢伙相比,警察還比較不會開槍呢!因為他可不想為了開槍而寫一大堆報告,對不對?」美國人啜了一口酒後,咯咯地笑了起來。

  「嗯,我也這麼認為,米夏。」普羅瓦洛夫同意。

  「此外,至於電影裡那些快速撥槍的場景,就算真的有,我也從來沒說過,都是好萊塢那些人在胡說八道。如果用那種方式,你根本不可能在撥槍之後還能準確射擊。如果這有可能的話,匡蒂科早就這麼訓練我們了。除了那些為特別的表演、比賽或是什麼而練習的人之外---那也是在特定的角度的距離下---你根本就不可能那樣撥槍還能百發百中。」

  「你確定嗎?」傳奇總是不會那麼容易破滅的。

  「我是外勤處的主任教官,而連我都他媽的辦不到。」

  「你的槍法很棒,是嗎?」

  萊利點點頭,在這件事上,他可是一點都不謙虛。「是不錯,」他說,「相當不錯。」在聯邦調查局學院的榮譽榜上有不到三百人的名字,這些都是在畢業射擊測驗上拿了滿分的人,而麥克?萊利就是其中之一。在被調到組織犯罪部門以前,他曾經擔任過堪薩斯分處特警小組的副組長。如果他出門時沒帶著那把史密斯---威森自動手槍,就會覺得像沒穿衣服一樣。擔任聯邦調查局駐外幹員的生涯就是這樣,這位幹員忖道。管他的,這裡的伏特加還真的是不錯,他已經快變成品嚐伏特加的專家了。

  「我們那個皮條客可能真的是主要目標囉,奧萊格?」

  「是的,我覺得很有可能,但還不是很確定。」他聳了聳肩,「不論如何,葛洛佛科這條線索我們還是會繼續調查的。」他喝了一大口酒,「這樣我們才能獲得其他單位的大力支援。」

  萊利忍不住笑了起來,「奧萊格,看來你已經學會怎麼應付官僚文化了嘛,我自己都還沒辦法把那些事處理好呢!」

  接著他揮手要酒保過來。下一杯酒他請客。

  網絡對間諜活動來說,一定是最有利的發明,傅瑪麗?弗利忖道。同時,她也很高興當初親自把恰特?野村推薦給行動處。以一個才三十出頭的幹員來說,那個日裔美國人的表現相當不錯,他在日本的表現極其出色,現在又自願到北京擔任『成吉思汗行動』的核心角色。他在NEC 的掩護工作與這項任務的需求簡直是配合得天衣無縫,他就像『舞王』佛瑞德?亞斯坦跳華爾茲一樣,漂亮地滑進一個恰如其分的位置;看來把資料弄出來反而是這個行動最簡單的工作。

  六年前,中情局曾經派人到硅谷---當然是用掩護身份---讓一家數據機製造商為一種非常特別的數據機開了條生產線。在許多人眼中,那種數據機是個蠻爛的東西,因為它連線的時間比其他的機種要多上四、五秒;事實上多出的四秒鐘根本就不是什麼亂七八糟的電子雜訊,而是在跟一種特別的加密系統進行連線,但在電話中聽起來,那只不過是些沒有意義的噪音而已。所以,恰特需要做的只不過是寫好要傳送的訊息,然後按個鍵而已。為了安全起見,所有的訊息還用國家安全局特製的二五六位元超級加密系統加密過,而這些雙重加密的訊息複雜到就算是國安局的超級電腦,也要花許多時間才能破解。因此只要透過一家廠商設立一個網站,再透過網絡連線業者的服務,就能讓你的世界從此變得包羅萬象。這些技術甚至可以讓一部電腦直接與另一部電腦撥號通話---事實上,這正是網絡的原始應用方式---就算對方在你的電話上面安裝了竊聽器,他們也得找個數學天才,外加一部最大、功能最強的超級電腦才能勉強展開破譯這些訊息的工作。

  柳明,傅瑪麗?弗利讀著,是位秘書……什麼,是他的秘書?還真是個不錯的潛在情報來源。這份報告最有意思的部分就是野村提到他可能會用色誘這一招來吸引她。中央情報局行動副局長心想;那小子還算是生手,他寫到這段時,搞不好還滿臉通紅呢,但正因為他在每件事上都他媽的誠實得不得了,所以才會連這部分都寫進報告裡。該是讓野村陞官加薪的時候了,傅瑪麗?弗利在一張便利貼上做了適當的記錄,然後把所有的東西都放時野村的檔案裡。想到這位日本版的詹姆士?邦德,她就不禁想笑,給他的回信是最容易處理的了,只要寫上『核准,繼續進行』,甚至連『小心從事』都不必加。野村知道怎麼照顧自己,這並不是每個年輕外勤幹員都知道的。接著她打了個電話給她丈夫。

  「什麼事,親愛的?」中央情報局局長問道。

  「忙嗎?」

  艾德?弗利知道他老婆並不是會隨便問這種問題的人。「我永遠有時間留給你,寶貝。過來吧。」

  中情局局長辦公室的格局既長且窄,從地板延伸到天花板的大落地窗俯視著下面的樹林和VIP 停車場,再過去就是波多馬克河谷和喬治?華盛頓花園大道。負責安全措施的單位刻意不讓任何人一眼就能看見這棟建築的任何部份,連局長也不例外。當他的妻子走進辦公室時,艾德從公文堆裡抬起頭;她找了張皮椅坐下來。

  「有好消息嗎?」

  「比艾迪在學校的成績還要好。」她露出柔媚性感的微笑,這是她留給丈夫的特別待遇。小艾德華?弗利在紐約蘭瑟勒理工學院的布線優異,還成為在全美大學裡所向披靡的冰上曲棍球隊的先鋒球員,搞不好還有機會入選奧運代表隊。不過他不會加入職業冰球隊,因為當電腦萫可以賺更多錢。「我們大有收穫。」

  「什麼收穫,親愛的?」

  「方剛的行政秘書,」她答道,「野村正在想辦法吸引她。他說成功的機會蠻大的。」

  「成吉思汗。」艾德說道。他們該挑個別的名字才對,但是這個行動跟其他大部分中情局的案子不同,它的名字並不是由地下室的電腦系統選取的。之所以沒有採取這道安全措施,是因為他們對這項行動並不抱任何期望。中情局從來沒有任何幹員能夠打入中國政府內部---至少沒有級別比人民解放軍上尉高的,而問題永遠都是同樣的那幾個:第一,他們打算吸收的對象必須是華裔,但是中情局向來在吸收華裔人士上並不是那麼成功。再者,打算吸收的對象必須有極佳的語言能力,並能很快融入當地文化,然而由於各種原因,他們一起沒有找到這樣的人選。之後,傅瑪麗建議讓野村試試看,野村工作的公司在中國的生意做得很大,這小子也展現出極棒的情報員天賦。因此,艾德?弗利核准了這個行動,但他並不期望會有多大的收穫。結果,事實又再次證明他妻子在行動上的直覺比他強多了。傅瑪麗?弗利是大家公認二十年來局裡最優秀的外勤幹員,看來她也有意要證明這一點。「恰特的身份掩護得怎麼樣?」

  他的妻子說出她的看法:「他在那裡混得還不錯,也知道要小心,溝通方面的能力也算是數一數二的,除非他們故意找他麻煩,像是不喜歡他的髮型啊之類的,要不然他應該相當安全。總之---」她把北京傳來的報告遞過去。

  中情局局長把那份報告看了三遍才把它還回去。「怎麼說呢,如果他想跟某人上床的話---那並不是個很好的行動技巧,親愛的,讓你的幹員牽扯到這上面不大好。」

  「我知道這一點,艾德。還記得吧?當你玩牌時出只能就你手上拿到的牌來玩。

  如果我們弄到一部像恰特那部一樣的電腦給她,她的安全就比較有保障了,對不對?」

  「除非他們有人把那部電腦五馬分屍,整個拆開。」艾德?弗利說出他的想法。

  「喔,天哪,艾德,就算是我們這裡最棒的人也得花上他媽的老半天才有辦法把那部電腦弄清楚。那個計劃是我負責的,記得嗎?」

  「放輕鬆點,親愛的。我知道它在安全上沒問題。記得嗎?我總是那個擔心來擔心去的傢伙,而你永遠是那個勇往直前的女牛仔。」

  「好吧,親愛的。」她那誘人的甜美笑容叫他不得不讓步。

  「你已經要他繼續下去了嗎?」

  「他是我手下的人耶,艾迪。」

  他只有讓步點頭。跟妻子共事對他實在不大公平,當兩人有爭論時,他幾乎從來沒有贏過。「好吧,寶貝,這是你主導的行動,就繼續進行吧。但是---」

  「但是什麼?」

  「但是我們要替『成吉思汗』改個名字,如果進行順利的話,我們就得每個月換一次名字。這個行動關係重大,我們必須採用最高的安全措施。」

  她不得不同意他的看法。當年他們兩人曾經共同負責過算得上是中情局傳奇人物的『樞機主教』米夏?菲力朵夫上校,他在克里姆林宮潛伏了三十年以上,提供有關蘇聯軍方的情報,以及一些無價的政治情報。

  「好吧,艾迪,每個月換個名字。你總是那麼小心翼翼,親愛的。你打電話還是我打?」

  「我們可以等她提供一些有用的東西給我們以後,再去碰那些麻煩事,但我們必須先把『成吉思汗』這名字換一下,太明顯了,一看就會想到中國。」

  「好。」她露出頑皮的微笑,「暫時用『佐爾格』怎麼樣?」這名字源自理察?佐爾格,他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間諜之一,是個為蘇聯工作的德國人,而且可能就是他讓希特勒在東線戰場上無法擊敗斯大林的,但即使那個蘇聯獨裁者知道這件事,也沒有在佐爾格被處死時救他一命。斯大林曾經說過一句名言:《感恩是狗才會得的病。》

  中情局局長點點頭,他的妻子的確很有幽默感,尤其在處理公事的時候。「你看我們什麼時候才會知道她能不能提供情報?」

  「等恰特也上床之後就知道了。」

  「瑪麗,你有沒有……」

  「出任務的時候嗎?艾德,那是男人都會做的事,我才不會這麼做呢。」她對丈夫扮了個鬼臉,拿起文件準備離開。「除了跟你以外。」

  由於順風的關係,意大利航空公司的DC---十客機比預定時間提早了十五分鐘降落,樞機主教雷納托?迪米洛滿懷喜悅地默禱感謝天主。多年來,他一直在梵諦岡的外交部工作,長途飛行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但並不代表他喜歡這種空中飛人般的生活。雖然他身上的紅黑兩色西裝出自羅馬一家不錯的服飾店,跟正式的主教服裝也十分相似,不過穿進來並沒有那麼舒服。外交使節與神職人員,缺點就是在整趟飛行中沒辦法脫下西裝,不過他至少還可以把鞋子脫掉,然而那只讓他發現自己的腳已因長途飛行腫了起來,之後要穿上鞋子也比往常困難,而他也只能歎一口氣,不能罵上兩句髒話。座艙長帶領他走到前艙門,讓他先離開飛機。擁有外交官身份的好處是不論到哪個國家,只要把外交護照向在場的官員揚一揚就可以了。

  今天在機場迎接他的是個資深的中國政府官員。

  「歡迎光臨中國。」官員伸出手說道。

  「很高興來到這裡。」主教注意到這位無神論的共產黨官員並沒有依照慣例親吻他的戒指。好吧,天主教和基督教在中國都不是那麼受歡迎,對不對?但如果中國希望在證明世界立足,就得接受天主在人世間的代表,這是沒有商量的餘地的。

  不過,他還是會對這裡的人下點功夫,天曉得,搞不好還能讓幾個本地人改信天主教呢,反正怪事年年有,羅馬天主教會又不是沒有對付過比這個國家更可怕的敵人。

  在一小群隨從人員的簇擁下,副部長引領著他的貴賓走過長長的通道來到禮賓車前。

  「您的旅途一路都好吧?」他問道。

  「時間長了點,但還不錯。」他的回答毫不令人意外。就算航程長得連空服員都覺得累,外交官還是必須表現得就像他們喜歡飛來飛去一樣。接機官員的工作就是觀察這位新任梵諦岡駐中國大使的行為舉止,但當樞機主教從車窗向外看時,其澮和其他第一次來到北京的外交使節沒什麼兩樣。他們花了二十分鐘才抵達主教的住所,也就是大使館。這幢寬廣的建築是上個世紀末落成的,曾經是一位美國傳教士的宅邸---那位傳教士顯然相當喜歡寬大舒適的美國式生活,中國官員心想,之後這地方又換了好幾個主人,他前一天還聽說,在二、三○年代,這裡曾是使館區裡的妓院,因為外交使節也會尋求感官上的慰藉。不知道那裡的女人是中國人,還是總說自己有皇家血統的帝俄女子。西方人就是喜歡找貴族女人上床,彷彿她們身上有什麼地方跟其他女人不同似的。這些事情他都是在辦公室裡聽說的,有個檔案管理員專門負責為外交部記錄這一類的事情。雖然毛主席的個人嗜好沒有記錄,但他一輩子酷愛十幾歲的處女這檔事,在外交部裡可說是盡人皆知。反正每位國家領導人都有些奇怪或是不可告人的事跡,他知道這一點,偉大的人物經常也是特大號的變態。

  車子停在古老的木造建築前,一位穿著制服的警察為來自意大利的客人打開車門,接著敬了個禮;車裡戴著寶石紅無邊帽的訪客也向他點頭示意。

  在門口迎接訪客的是另外一位外國人---弗朗茲?薛貝克蒙席(蒙席比神父高一級),他的外交身份是教廷使節團副使。通常大使的例行公事都是有政治考慮,只須端坐在辦公室裡即可,副使才是負責處理大使館所有事務的人,不過他們還不知道在這兩位教士之間的關係是不是這樣。

  薛貝克高大的身材和藍灰色的眼珠,一看就知道是地道的德國人。他擁有絕佳的語言天賦,不但能說流利的中文,連中國的方言和口音都學得很好,如果是在電話上踴這個老外交談,很可能會誤認為他是個貨真價實的共產黨員呢!這讓中國的官員們感到十分驚訝,因為他不像一般的外國人,中文連說都說不好,更不用說精通了。

  中國官員看著那位德國人親吻樞機主教的戒指,而主教則在和他握手之後擁抱了他一下;看來他們大概以前就認識了。迪米洛樞機主教把中國籍隨員介紹給薛貝克蒙席。當然嘍,他們以前就見過多次了,這讓中國官員覺得那位年長的教士有一點遲鈍。此時樞機主教的行李被送進了大使館,中國官員坐上公務車準備回外交部寫報告。他在報告上寫著:羅馬教廷的大使已經過了他的顛峰時期,應該是個和藹可親的老傢伙,但不是個才智出眾的人。換句話說,他是個相當典型的西方國家使節。

  一走進建築物,薛貝克蒙席就指指自己的右耳,然後比了個環繞整棟建築的手勢。

  「到處嗎?」主教問道。

  「是的。」薛貝克蒙席用他的母語回答,接著改用希臘語---不是現代希臘語,而是亞里斯多德使用的古希臘語,這種語言只有幾位牛津和其他大學的學者能懂,「歡迎你,閣下。」

  「這趟旅程就算是坐飛機也嫌久了點,為什麼我們不能坐船?那是一種比較溫和的旅行方式。」

  「這是進步的代價。」德國人無奈地答道。說起來,從羅馬飛到北京的航程只比從羅馬飛到紐約多四十分鐘,但是雷納托的年紀已經不小了。

  「你對那位隨員瞭解多少?」

  「他姓江,四十多歲,已婚,有個兒子。他是我們和中國外交部的聯絡人,很機靈,受過良好的教育,是個忠貞的共產黨員,他父親也是。」薛貝克用多年前在神學院學得的語言快速地述說著。他和他的上司都知道兩人的對話已經被錄音,不過這種語言大概會把外交部的語言專家給整瘋了。然而這些人沒那麼有學問也濁他們的錯,對不對?

  「棟建築都被裝了竊聽器?」迪米洛邊問邊朝放著一瓶紅酒的托盤走去。

  「我們必須這麼假設。」薛貝克點點頭。樞機主教為自己倒了杯酒。「我可以把整棟建築都檢查一遍,但此地要找到可靠的人並不容易,而且……」而且搞不好那些有本事拆除竊聽器裝置的人會利用這個機會,幫哪個國家再裝個竊聽器上去---美國、英國、法國和以色列等國都對梵諦岡的情報很感興趣。

  梵諦岡位於羅馬城的中央,技術上來說,這是獨立的國家,因此迪米洛樞機主教才能擁有外交使節的身份,要不然在這個國家裡,宗教界人士能得到的最佳待遇就是皺眉,電差的則是被踐踏到無地自容。雷納托?迪米洛樞機主教擔任神職已有四十年,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梵諦岡的外交部工作。他的語言能力在部裡可是出了名的,部裡像他這種人才並不多,在外面那個男男女女都花上一大堆時間學語言的世界就更稀少了。迪米洛輕易地學會了那些語言,他很驚訝其他人為何無法這麼費吹灰之力地學會一種語言。除了當教士、做外交官以外,迪米洛也是個情報員---所有的大使都是,但是他又比其他人更投入。他工作的一部分就是讓梵諦岡---也就是教宗---知道世界上發生了什麼事,這樣梵諦岡---以及教宗---才能夠採取適當的回應,或是在恰當的方向上發揮影響力。

  迪米洛和現任教宗十分熟悉,他們早在教宗被推選擔任人和天主之間的橋樑之前就認識了。迪米洛已經為梵諦岡出使了七個國家,在蘇聯解體前,他的專長是東歐國家,他在那些國家學到怎樣跟最死忠的共產黨擁護者辯論共產主義的優劣。但在這裡可就不一樣了,樞機主教忖道,這裡不只是對馬克思主義的信仰,還有迥然不同的文化背景。孔夫子在兩千年前就已規範了中國人的自處之道,與西方文化大相逕庭。當然啦,就像其他地方一樣,這裡也有讓天主教存在的空間,但是談到讓天主教成長茁壯,這裡的土壤就遠不如其他地方來得豐腴。本地民眾之所以接近教會,主要原因是因為好奇,他們接受天主教的洗禮也是出於好奇心,因為那和這個國家自流傳下來的各種學說有著極大的差異。然而即使是最『平常』的信仰,譬如像法輪功那種追求東方精神思想的運動(我個人認為湯姆並不瞭解中國的實情,對法輪功之流的也沒有搞清楚其本質。他的治學也不嚴謹。)都遭到毫不留情的嚴重鎮壓。迪米洛樞機主教告訴自己,他已經來到世上僅有的幾個異教國家之一,在這裡殉教仍是可能的。他啜了一口紅酒,試著去確定自己的生理時鐘是幾點,但結果一定跟手錶顯示的不一樣。不過這酒很不錯,讓他想起家鄉的酒。以前不論是身在莫斯科或布拉格,他在精神上都沒有離開過家鄉,不過北京嘛---可能會是個挑戰了。

第八章 間諜與內衣   他並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它既刺激,又令人血脈賁張,而且由於時間地點的因素,危險性並不高。這件事主要是運用記憶力和觀察力,而最困難的部分是將英制轉換成公制單位,完美的女性在三圍應該是三六---二四---三六,而非九一點四四---六十點九六---九一點四四。

  他上一次做這件事是在洛杉磯的比佛利購物中心買禮物給瑪莉亞?卡斯提尤;這個性感的南美尤物腰圍是二十七吋,當時他錯估為二十四,沒想到她卻相當高興。

  腰圍數字、愈小愈好,罩杯的字母則是愈大愈好,如果你把三十六B 猜成三十四C ,她不會生氣,但如果你把二十四吋腰當成二十八吋時,她應付大發雷霆。壓力真大啊,野村邊搖頭邊告訴自己,現在壓力以各式各樣的款式與尺寸呈現在他眼前,他希望自己一舉猜中,以拉柳明成為情報來源,不過他也希望和柳明建立起親密的關係,而後者更不容任何錯誤發生。

  顏色還算容易選。紅色,當然是紅色,這個國家把紅色視為的顏色,碰巧紅色的女性內衣也一直是令人心動的選擇,它代表冒險、歡笑,以及……心情鬆懈,而心情鬆懈正好可以幫助他達成生理與職業上的目的。他還有需要傷腦筋的事;柳明身材不高,大概只有五呎---約一百五十一公分,野村在腦海裡換算;她雖然矮了點,卻也算不上嬌小玲瓏。中國根本沒有肥胖問題,這裡的人民不會暴飲暴食,大概是因為他們難以忘懷當年挨餓的日子。恰特心想,如果是在加州,柳明算是過重了,不過這是她的體形問題,她原本就是矮個豐滿型,不論如何節食、健身或化妝,都無法改變外形。她的腰圍不會比二十七吋小太多,至於胸部,三十四B 是最大的估計值了……還是三十四C ?不對,再大也不過B 。好了,三十四B 胸罩一件,M號內褲- --紅色絲質,具有女人味的……略帶狂野、浪蕩的女人味,讓她攬鏡獨照時,會吃吃笑的內褲……或許她會輕歎一聲,或是微微一笑,那種女人特有的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微笑---此時你知道她已在你的掌握之中,接下來就沒問題了。

  「維多利亞的秘密」最精彩的地方就是它的外型,說穿了,它其實是為男人設計的,而男人真正想買的是穿著內衣的模特兒。一個男人如果擁著有這樣胴體的女人,夫復何求?它挑動了無邊的遐想和心靈感受。野村很想知道這些模特兒是真人還是電腦繪圖的產物。

  該辦正事了,他告訴自己。這個地方或許能引人遐思,但他還沒有把這個女孩搞定,至少現在還沒有。好吧,非要性感一點不可,一定要能計柳明的歡心,讓她興奮,同時也能讓自己的眼睛吃冰淇淋才行,這樣才算完美。對他而言,內衣穿在模特兒身上比較容易看出效果。他翻開樣冊,視線停在第二十六頁上。那位模特兒是一名極為美貌的黑人女孩,她穿的胸罩搭配一條比基尼內褲,顏色是紅紫色,質料是綢緞混萊卡;胸罩是前扣式的,不但方便女性穿著,當男性把它脫下來時更是饒富趣味。他邊想邊走到實品前,三十四B ,如果太小,對她更具恭維的意味……

  內褲是S 還是M ?管他的,他決定各買一件。為求慎重起見,他也買了一件無鋼絲的三角形胸罩和一條丁字內褲,顏色是天主教徒會認為看一眼就犯下滔天大罪的橙紅色。他另外還多買了幾件內褲,因為他猜想內褲淘汰的速度比胸罩快。儘管他身為中央情報局的外勤幹員,但他對這檔子事仍然所知有限,因為「農場」裡沒有教這些東西。他要把這一點寫在備忘錄上,這或許會讓傅瑪麗在蘭格利七樓的辦公室裡咯咯地笑。

  還有一樣東西,他心想,香水。女人喜歡香水。她們一定會喜歡香水,特別是這裡的女人。整個北京市的氣味就如同煉鋼廠一樣,空氣裡充滿煤灰與其他污染物,就像匹茲堡在上一世紀初的情形。更令人難過的是,中國人對洗澡不如加州人來得勤快,和日本人也差得太遠。所以啊,香噴噴的東西一定很受歡迎……

  「夢幻天使」是這個品牌的名字,有香霧、香精,還有讓他滿頭霧水的其他產品,不過他相信柳明一定很清楚這些玩意兒,因為她是女人,而女人天生就懂得這些東西。所以他也買了點香水,用NEC 的信用卡來付帳。他的日本老闆會體諒他的;日本公司常安排上班族前往亞洲各地妓院買春,愛滋病可能就是這樣進入日本的。

  總共是三百歐元。專櫃小姐一一包好禮物,還誇讚他生命中的這位女性真是幸福。

  她會很幸福的,野村向自己保證。他剛為她購買的內衣褲質感有如玻璃般滑順,顏色足以讓視障人蠢蠢卻動。現在唯一的問題是,一位平凡無奇的中國中央委員女秘書看到這些內衣褲,會有什麼樣的反應。他要誘惑的並不是蘇絲黃(一位漂亮女人),柳明的相當普通,稱不上漂亮,不過世事難料。他在十七歲又三個月時首次有了性經驗對象是艾咪?爾文。對那種的男孩而言,只要她四肢健全,沒有像南北戰爭時的將軍的那種大鬍子,而且上個月曾洗過澡,就足以打動他的心。至少柳明不會像現在眾多美國女性一樣,要求整形醫師幫她拉平肚皮,將胸部隆成大碗公的形狀,嘴唇也注滿化學藥品,看起來就像可以剝成現半的古怪水果。女人竭盡心力吸引男人,而男人也竭盡心力勾引女人,這股能源的潛力何其大,野村邊想邊轉動鑰匙,屐公司配給他的日產車。

  「今天有沒有什麼事,班?」雷恩問他的國家安全顧問。

  「中情局想在北京進行新的活動。上前代號為『佐爾格』。」

  「理察?佐爾格的佐爾格嗎?」

  「沒錯。」

  「野心不小嘛。好,說來聽聽。」

  「有個名為恰特?野村的情報官,以NEC 公司電腦業務員的名義在北京活動。

  他想接近一名秘書,女性,老闆是中國高層人物,名叫方剛。」

  「什麼來頭?」雷恩邊喝咖啡邊問。

  「中央委員,不管部部長之類的人物,負責協助總理和外交部。」

  「就像那個張漢三嗎?」

  「是的,不過沒那麼資深,比較像是非常高級的打雜人物。他和軍隊、外交部的關係都搞得不錯,思想背景也很好,是中央委員會裡的傳聲筒。總而言之,野村想接近這個女孩。」

  「邦德,」雷恩用慎重、不帶感情的語調說,「詹姆士?邦德。我知道野村這個人,在我擔任國家安全顧問時,他在日本幫我們立下不少功勞。你說這些只是向我報告,不是徵求我同意吧?」

  「沒錯,總統先生。弗利副局長負責這項行動,希望能向你報告一下。」

  「好的,你去告訴傅瑪麗,我對這個計劃很有興趣。」可以一窺他人的私生活,讓雷恩忍不住想暗笑。好吧,就算不是私生活,也是性生活吧。

  「是的,總統先生。」

第九章 初步結果   恰特?野村從小到大學到很多事情,學習對像包括父母、老師以及『農場』的指導員,然而就『耐心』這一點來說,他卻仍有待學習,至少在他的私生活上是如此。不過,他也並沒有因此而粗心大意,所以他把計劃傳回了蘭格利。向女人提報性生活計劃實在尷尬---雖然傅瑪麗?弗利曾是優秀的外勤幹員,但她畢竟還是個女人---野村提醒自己。不過尷尬歸尷尬,他還是不想讓中情局以為他領政府薪水四處亂搞女人,因為他非常熱愛這份工作,這份工作帶來的刺激感和他一些大學室友吸食毒品一樣令人無法自拔。

  或許弗利副局長就是看上他這點,野村猜想,因為他們是同一種人。行動處的人說傅瑪麗是該單位的婦女牛仔,她在冷戰末期穿梭於莫斯科街道,雖然國安會的第二處讓她吃足苦頭,但她還是沒有透露任何情報給那些王八蛋。她的任務內容至今仍是超高度機密,而且從那個時候起,好心不不再執行外勤工作,就像飢餓的松鼠爬上橡樹一樣,在中情局內部快速提升。雷恩總統認為她相當能幹;群中時想在情報單位出人頭地,總統這個朋友你非交不可,因為他對情報工作瞭若指掌。接下來是雷恩總統的英勇事跡……是把國安會的頭子弄到美國吧?傅瑪麗一定也有參一腳,行動處的人都這麼認為,即使在中情局內部---當然啦,除了雷恩和傅瑪麗兩人之外---他們所知道的消息也都來自新聞媒體。媒體都知道雷恩不喜歡公開討論秘密行動,然而NEC 的記者卻專訪到了現居於維吉尼亞州溫切斯的前國安會主席。儘管這位被宣佈已在空難中喪生的蘇聯高官並沒有爆出很多內幕,但他出現在電視上這件事就已經相當耐人尋味了。野村理解到他的上司都是箇中高手,所以才讓他們知道自己的計劃,即使這麼做可能會讓中情局行動副局長傅瑪麗臉紅。

  他選的是一家西餐廳。北京現在有不少西餐廳。顧客不但包括當地人,也服務思鄉情切、想嘗嘗家鄉口味的觀光客。這裡的食物品質雖遠不如道地的美國餐廳,但很多北京食堂裡他懷疑是油炸老鼠的菜色,是可口得多了。

  他比她早到,先喝了杯便宜的美國波旁酒放鬆心情。當柳明開門進來時,野村向她揮手---希望這樣做不會太像小男生的舉動。她看見了,隨之而來的微笑正中野村下懷---看來柳明很高興見到他,而這正是今晚計劃的第一步。她走到靠角落的座位;他起身,展現出在中國不常見的紳士風度。女人在這裡受到的尊重遠遠不及加州,野村懷疑這種情況是否能有所改善。儘管柳明相貌平平,但中國人殺害了這麼多女嬰,可能會突然讓柳明變得炙手可熱。他還是不能諒解濫殺無辜幼兒的暴行,他時常提醒自己這一點,因為這樣才有辦法區分世界上的好人和壞人。

  「很高興見到你,」他綻放出深情的微笑,「我還在擔心你可能沒辦法來呢?」

  「噢,是嗎?為什麼?」

  「嗯,你的上司……嗯……需要你,這樣說應該比較不失禮吧。」野村吱吱吾吾地說,心想這段預先排練過的台詞說得真不錯,他真的預習過。女孩咯咯地笑了一下。

  「方同志已經超過六十五歲了,」她說,「他人很好,是個不錯的上司,也是個不錯的中央委員,不過他的工作時間很長,而且也不年輕了。」

  好吧,這麼說來,他的確上過你,但並不頻繁,野村如此解讀她的話。也許你希望能和年紀接近一點的人在一起,對不對?當然啦,如果方剛走過六十五歲還是一尾活龍,或許應該對他尊重一點。不過野村馬上就把這些想法拋諸腦後。

  「你來過這家餐廳嗎?」這家餐廳名叫文森佐,是家不算地道的意大利餐廳,餐廳老闆是來自溫哥華的中意混血兒,他如果在西西里島的帕勒或是曼哈頓的莫岡裡街說意大利文,可能會被黑手黨亂槍打死,但在北京聽起來就算夠地道的了。

  「沒有。」柳明四處張望,對她而言,這裡是最富異國風情的地方了。每一桌都擺著一個瓶底盤繞著細麻繩的陳舊葡萄酒瓶,瓶口插著一根燭淚成堆的蠟燭,桌巾的花紋紅白相間的格子,負責裝潢的人顯然看了不少老電影。總之,儘管服務生都是中國人,但這裡看起來完全不像本地的餐廳。烏木窗框,門邊掛外套的鉤子,看起來就像美國東岸任何一個城市中,一家歷史悠久的家庭式意大利餐廳,由老爸老媽負責經營,菜煮得不錯,沒有什麼噱頭。「意大利菜好不好吃啊?」

  「意大利菜如果好好煮的話,是全世界數一數二的精緻美食。」野村回答,「你沒吃過意大利菜?從來都沒吃過嗎?要不要讓我幫你點菜?」

  她的反應帶有小女生的魅力。女人全都一樣,好好呵護她,她就會像蠟一樣在你手中溶化,任你揉捏成你喜歡的形狀。野村開始喜歡這份工作中的這一點,何況有朝一日還可以應用在『個人』的私生活裡呢。他向服務生招手,服務生畢恭畢敬地面帶微笑走過來。野村首先點了純正的意大利白葡萄酒。奇怪的是,這裡的酒單還真屬一流品味,當然連價格都令人咋舌。然後他深吸一口氣,點了奶油意大利寬面,這是典型的心臟病意大利菜(口味重、熱量高,容易導致心臟病)。他從柳明的臉上可以看出,她並不會拒絕豐盛的食物。

  「新的電腦和打印機都還好用吧?」

  「對呀,方委員還在幕僚面前誇獎我選得好呢。你讓我成了英雄呢,野村同志。」

  「很高興聽你這麼說。」這位中情局的幹員回答。他心想,對上前這項任務而言,被稱作同志是好現象還是壞現象?「我們馬上就要發表一款新的筆記型電腦,你可以帶回家用,不過性能和辦公室的主機一樣強大,功能與軟件也全部相同,當然啦,甚至還包括上網用的MODEM 。」

  「真的嗎?我上網的機會不多。你也知道,他們不鼓勵我們在上班時上網,除非委員指名要網絡上的信息。」

  「是嗎?方委員對網絡上的什麼東西有興趣?」

  「主要是政論,尤其是歐美方面的。我每天早上從網上列出一些文章,有《泰晤士報》、《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等等。委員很想知道美國人在想什麼。」

  「不多。」野村說,這時候葡萄酒上桌了。

  「你說什麼?」柳明問道。

  「噢,美國人啊,他們不常動腦筋,他們是我見過最膚淺的人種,愛講話,不學無術,還有啊,美國女人……」恰牡逐漸降低嗓音。

  「美國女人怎樣,野村同志?」柳明的口氣幾乎像是命令。

  「啊。」他啜了一口酒,向服務生點頭示意要他們倒酒。這瓶突斯坎尼產的葡萄酒相當不錯。「你看過一種叫作芭比娃娃的美國玩具嗎?」

  「有啊,芭比娃娃不都是中國產的嗎?」

  「每個美國女人都希望像芭比娃娃一樣,身材高挑、胸部雄偉,腰圍可以用一手掌握。那樣算什麼女人嘛!根本就是玩具一個,一個給小孩玩的假人。一般美國女人的智商和芭比娃娃差不多,你認為她們和你一樣具備外語能力嗎?想想看,我們現在用英語交談,而英語並不是你我的母語,不過我們不是沒有什麼溝通障礙嗎?」

  「沒錯。」柳明同意。

  「你認為有多少美國人會說中文?有多少會日文?零。美國人都不愛受教育,都沒有修養。美國是個落後的國家,美國女人都非常落伍,她們甚至去找外科醫生來豐胸,讓胸部看起來像那個愚蠢的小孩玩具。我看到她們都會想笑,特別是看到她們一絲不掛時。」他說道。

  「你看過了?」她問道,正和他盤算的一樣。

  「看過什麼?你是說一絲不掛的美國女人嗎?」她愉快地點頭。

  「對啊,我看過,我在美國住過幾個月。看起來有點噁心,有些是很溫柔啦,但不像東方女性比例勻稱、氣質出眾,而且東方女人的頭髮富有女人味,不是用美發用品做出來的頭髮。還有儀態,美國女人缺乏東方人的儀態。」

  「可是那邊不是有很多東方人,你有沒有……?」

  「交往過?沒有,都被大眼睛老美捷足先登了,我想老美還懂得欣賞真正的女人。」他為柳明斟了點酒。「不過平心而論,美國人還是有他們厲害的地方。」

  「哪一方面?」她問。葡萄酒已經開始鬆動她的舌頭了。

  「我呆會兒再告訴你,我要先請你原諒我擅作主張,幫你買了些美國的東西。」

  「真的嗎?」她眼中放射出興奮的光芒。真是太順利了,野村告訴自己,葡萄酒要少喝點。不過半瓶只相當於兩杯,不會礙事的。有首歌不是這麼唱的:第一次約會做了也沒關係……反正在這裡也沒有宗教顧忌,這正是共產主義的優點,不是嗎?

  意大利寬面來得正是時候,野村沒想到它竟然相當可口。她叉起意大利面,吃下第一口,然後他看到她烏黑的眼睛睜得老大。

  「真好吃……裡面加了很多雞蛋,我很喜歡雞蛋。」她說道。

  親愛的,那些蛋總有一天會阻塞你的動脈,這名幹員心想。他看著她吞下第一口意大利寬面,伸手再度為她斟滿酒杯;她幾乎沒有注意到,因為她正對寬面展開猛烈攻勢。

  吃到一半時,她抬起頭來,「我從沒吃過這麼美味的晚餐。」柳明告訴他。

  野村以溫暖的淺笑回應。「我很高興你吃得開心。」親愛的,等一下看到我買給你的內衣褲,你會樂翻的。

  「立正!」

  馬裡恩?邊格斯想知道新的級別會帶來什麼樣的改變。肩膀上增添了第二顆星……他告訴自己可以感覺到陡增的重量,但事實上他並沒有感覺到什麼重量。在他為國效命的生涯當中,過去這五年相當有意思,身為第十『野牛』裝甲騎兵團整編後的首任指揮官,在讓具有光輝歷史的軍團為以色列陸軍代訓士兵,讓內蓋夫沙漠成為另一個陸軍全國訓練中心。兩年之間,他苦操所有的以色列旅長,重建他們的能力,將他們的作戰交通發揮到原來的三倍,走起路來都有風,不過他們還真的是有兩下子。他也去過位於加州沙漠的正牌陸軍全國訓練中心,為美國陸軍進行同樣的訓練。當那場生物戰開始時,他正在訓練中心領導聞名遐邇的第十『黑馬』裝甲騎兵團和一支國民兵部隊進行演習。國民兵部隊運用了先進的車載情報系統,讓『黑馬』騎兵團奸趾高氣揚的指揮官啊爾?哈姆上校大吃一驚。之後這兩支部隊移師到阿拉伯,再加上從以色列趕來的第十裝甲騎兵團,將短命的回教聯合共和國陸軍打得潰不成軍。迪格斯表現優異,為肩上的第二顆星預留了位置,也為新職鋪好了路---出任有《第一戰車》、《老鐵甲》、《美國裝甲師》之稱的第一裝甲師師長,基地位於德國的巴德科若納,為碩果僅存的美軍駐歐重兵之一。

  從前光在德國就有第一和第三裝甲師,第三和第八步兵師,以及第二和第十一裝甲騎兵團,還有裝備預置場地---超大型儀器庫房---是為美國本土單位,如第二裝甲師、第一步兵師設立的。第一步兵師是堪薩斯州瑞萊堡的《大紅軍》,他們可以用最快的速度飛抵歐洲,在此裝載配備後再往目標推進。這麼多的部隊,迪格斯回想,真是他媽的多,都是北大西洋公約組織用來捍衛西歐、嚇阻蘇聯及華沙公約組織瓣利器,因為在比利時蒙恩的北約總部,其作戰與情報單位一直認為蘇聯及華沙公約組織想集結力量攻擊丹麥比斯開灣。如果一開打,後果真不堪設想。

  哪一邊會贏?也許是北約,迪格斯心想,能不能打贏要看政治力量的介入情況,以及交戰雙方指揮部隊的技巧。

  然而,如今蘇聯已經解體,再也不需要於德西部署第五與第七軍團,於是第一裝甲師便成為龐大部隊的唯一遺跡。裝甲騎兵團也撤離了,第十一裝甲騎兵團成為陸軍全國訓練中心的《演習對抗部隊》,也就是俗稱的壞人;而第二《龍騎兵》裝甲騎兵團則於路易斯安那州波克堡解散,以順應建立無武器部隊的方針。如此一來,碩果僅存的只有《老鐵甲》,雖然稍遜於全盛時期的規模,其作戰能力仍不容小覷,而迪格斯上前並不知道在突如其來的衝突事件中,將和什麼人對陣。

  想得到答案,這當然得靠他的情報官湯姆?李奇蒙中校,而訓練作戰則是在作戰官《公爵》馬斯特上校的工作。馬斯特上校是他向五角大樓死命求來的一員大將;在美國陸軍中,資深軍官習慣提拔共事過的年輕軍官,照顧後輩的軍旅生涯是他的責任,而他們也有義務照顧恩師,就像父子一樣。迪格斯和李奇蒙、馬斯特曼調任至第一裝甲師後,都只想安安靜靜地度過平凡的軍旅生涯,因為他們都『看過了大象』---這是美國陸軍的術語,源自南北戰爭時期,意思是參與實際的作戰行動---知道以現代化的武器來殺人並不像到迪士尼樂園那麼有趣,他們全都想在操練和裟推演中結束任期。何況,德國的啤酒也相當好喝。

  「好吧,瑪麗,他們就交給你了。」山姆?古德耐特少將對他行了個軍禮後說道。『瑪麗』是迪格斯在西點軍校時的綽號,他現在已經不再對這個綽號感冒了,但只有比他期數高的軍官才能如此稱呼他,而比他期數高的軍官已經不多了。

  「山姆,看來你把這些小子操得很不錯嘛!」迪格斯告訴剛才向他造福的人。

  「直升機部隊讓我特別滿意,在阿帕奇直升機抵達南斯拉夫後,我們決定好好磨練他們一番。前後花了三個月,現在他們都勇敢得可以用小刀幹掉一隻獅子,生吞獅子肉。」

  「誰負責直升機部隊?」

  「迪克?波爾上校,過幾分鐘你就會見到他。他的經驗非常豐富,也懂得如何指揮部隊。」

  「聽起來很不錯。」迪格斯邊說邊登上二次大戰時期的指揮車;這是古德耐特的告別巡視,也是迪格斯的履新巡視。迪格斯在軍中被譽為一條硬漢,他在明尼蘇達大學獲得的管理學博士學位只有在晉陞或退役後到私人企業求職時才派得上用場。

  雖然他現在也會不時地想到退役後的事,不過他認為自己會再得到兩顆星。迪格斯曾經參與過兩場戰役,而且兩次都立下汗馬功勞。要在軍隊裡成就一番事業的方法很多,不過最有效的方法還是在戰場上展現成功的領導力,因為陸軍說穿了只不過是有效率地殺人、破壞。這雖然並不有趣,但有時候是必要的,你不能讓自己忘記這一點。你要把士兵訓練到即使一覺醒來就面臨戰爭的狀況,也能在沒有長官發號施令的情況下知道該做什麼,也知道該怎麼做。

  「炮兵呢?」迪格斯問道,此時指揮車正經過一五五厘米自行榴彈炮的隊伍。

  「炮兵沒有問題,瑪麗。事實上,全部都沒有問題。你的旅長們都參與了一九九一年的海灣戰爭,當時多半擔任連長或營部作戰參謀;你的營長幾乎全是從排長或副連長升上來的。你會發現他們的功夫都很扎實。」古德耐特保證。

  迪格斯知道他說的都是實話。山姆?古德耐特少將即將獲得第三顆星,不過要等美國參議院通過下一條軍官晉陞法案才行,而法案的通過是急不得的,連總統都使不上力。迪格斯六個月前才獲得第二顆星,就在離開爾文堡之前。他在五角大樓待了幾個月---這就是所謂的『拉關係之旅』,然後才打道前往德國。第一裝甲師預定三個星期後舉行大型軍事演習,對手是四個德國旅:兩個戰車旅與兩個機械化步兵旅,屆時必定對該師形成重大的考驗,不過那是馬斯特上校要擔心的事,因為這場演習關乎他的名聲。《公爵》提早一個星期抵達德國,與即將調職的師作戰官會面,兩人就演習規則與假想推演展開預習。德國部隊的指揮官是齊格飛?莫岱爾少將,同僚都稱呼他西格,他的父親曾是一位相當優秀的指揮官。據說他對蘇聯解體感到很遺憾,因為他想親自解決俄國陸軍,打得他們跪地求饒。據說很多德國人都有同感,連部份美國高級將領也一樣,但其實他們只是口頭上說說罷了,因為曾經親眼目睹戰場慘況的人約不會想再看第二次。

  當然啦,迪格斯心想,曾經親眼目睹戰場的德國人已所剩無已了。

  「部隊看起來不錯,山姆。」迪格斯說,此時他們通過了最後一列隊伍。

  「要離開真捨不得啊,馬裡恩。可惡。」古德耐特強忍住淚水,證明他是這一行裡真正的硬漢。迪格斯瞭解他的心情,離開自己麾下的士兵就像是把自己的孩子留在醫院裡,甚至比它還要困難。這些士兵曾經是山姆的孩子,現在他們都歸你了,迪格斯心想。第一次校閱部隊,他們看起來都夠健康聰明。

  「你什麼時候成了環保人士啦?山鱒沒有投票啦,傑克。即使河上的接駁運輸成不了氣候,不是搞個休閒娛樂區,給民眾滑滑水、釣釣魚,再蓋幾間汽車旅館或一兩座高爾夫球場,幾家速食店……」

  「我不喜歡說也不喜歡做有違良心的事。」總統再度反駁。

  「對政治人物而言,良心等於色盲或瘸腿,那可是嚴重的身心障礙啊!」范達姆說道,「赫魯雪夫曾說:『全世界的政客都是一個模子打造出來的。沒有河流的地方,我們照樣造橋』。」

  「這麼說來,亂花錢是我們應該做的嘍?阿尼,這些錢不是我們的錢!那是人民的錢,我們沒有權利亂花!」

  「亂花?花錢哪有什麼對錯的?」范達姆很有耐心地問,「那三個參議員,」

  他看了一下手錶,「正要過來,別忘了他們一個月前曾幫你通過國防預算,而且還會需要他們的票。你說國防預算到底重不重要?」

  「重要,當然重要。」雷恩露出防備的眼神。

  「讓法案通過對國家有好處,對不對?」范達姆接著問。

  雷恩歎了一口氣,他知道范達姆接著要說什麼。「對,阿尼,是有好處。」

  「這麼說來,處理無關痛癢的小事的確有助於造福這個國家,是不是?」

  「應該吧。」雷恩很不喜歡在這退讓,不過和阿尼爭論就像和詭辯家爭論一樣,你幾乎無法招架。

  「傑克,我們身處在一個不完美的世界,你能期望每天都做正確的事,最多只能期望儘是促成正確的事,如果從長遠角度來看,正確的事的重要性能高過不是很正確的事,就算不錯了。政治就是一門妥協的學問,你得到對你來說比較重要的東西,讓其他人得到他們要求的比較不重要的東西,而你要扮演『施與』的角色,這麼做才能顯示你是老大。你一定要瞭解這一點。」范達姆停了一會兒,啜了一口咖啡。「傑克,就一個越級念研究所的小四學生而言,你夠努力,也學得很快,不過你對這檔子事必須熟練到連想都不用想的地步,就像小便的拉上拉鏈一樣自然。你不知道你有多麼進入狀況。」也許這樣反面比較好,范達姆在心裡加上這句話。

  「有百分之四十的民眾認為我表現不佳。」

  「有百分之五十九的人認為你表現不錯,而且那百分之四十之中也有一些人把票投給你。」

  那場選舉對自選參選的人來說意義非凡,不過,雷恩提醒自己,美國人民也很喜歡米老鼠。

  「我為什麼要觸怒那些沒有投票給我的人?」雷恩問道。

  「傑克,如果古代的以色列有蓋洛普民意調查的的話,耶穌或許早就心灰意冷,重回老本行做木匠去了。」

  雷恩按下桌上電話的按鍵。「愛倫,我需要你。」

  「是的總統先生。」桑特如此他們之間不算秘密的暗號。三十秒後,她手叉著腰,走向總統辦公桌,伸手遞出一根香煙。傑克接過香煙,用打火機點燃後,從辦公桌抽屜裡取出玻璃煙灰缸。

  「謝啦,愛倫。」

  「不謝。」她退出辦公室。每隔兩天他都會給她一塊錢償還煙債。他愈抽愈少了,工作壓力大的時候,一天通常不超過三根。

  「小心別讓媒體逮個正著。」范達姆建議。

  「好,我知道。我可以在橢圓形辦公室裡和秘書亂搞,但萬一有人看見我抽煙,就會像我虐待兒童一樣嚴重。」雷恩深深抽了一口煙,心裡明白如果老婆看到他抽煙會說什麼。「如果我當上國王,我要制定自己的遊戲規則!」

  「可惜你不是國王,所以你無計可施。」范達姆指出。

  「我的職責是維持、維護、捍衛憲法,而保護憲法比保護國家要複雜得多。你要記得,對一般國民而言,『維持、維護、捍衛』意味著他們每星期領得到薪水養家活口,每年可以到海邊或迪士尼樂園度假一個星期,秋天時每個星期天下午可以去看美式足球賽。你的職責是讓他們既滿意又安心,不僅不必擔心外國軍隊進攻,也不用擔心人生裡的陰晴圓缺。好消息是如果你辦得到,你就可以再做個七年多,然後在眾人的擁戴聲中榮退。」

  「你沒提到豐功偉業的部份。」

  這句話讓范達姆瞪起眼睛。「豐功偉業?一個總統如果過於熱中豐功偉業,會觸怒上帝,這和惹火最高法院一樣不智。」

  「是啊,等到賓州的案子送到最高法院---」

  范達姆舉起雙手,彷彿要阻擋他人揮來的拳頭。「傑克,到時候再擔心也不遲。

  最高法院的事我勸過你,但你不聽,到目前為上你還算幸運,不過萬一---這是遲早的問題,那件事一爆發,你會死得很難看。」范達姆已經開始策劃辯論策略。

  「或許吧,不過我現在並不擔心。有時乾脆順其自然。」

  雷恩剛掐滅香煙,對講機就響起,傳來桑特的聲音,「參議員剛從西門進來。」

  「我該走了,」范達姆說,「千萬要記住,你支持在那條臭河興建運河,告訴他們你很感謝他們的支持。你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會助你一臂之力的,傑克。千萬要記住。你真的需要他們,這一點也千萬要記住。」

  「是的,爸爸。」雷恩說。

  「你是走路過來的嗎?」野村有點詫異地問道。

  「只有兩公里嘛,」柳明輕鬆地回答,然後咯咯地笑了起來,「而且有助於食慾。」

  是啊,你吃意大利寬面的吃相,跟鯊魚活吞衝浪客沒什麼兩樣,野村心想,我猜你一點都不擔心你的食慾過旺。不過這樣想不太厚道,整個晚上都經過他精心規劃,如果她中計,應該要怪他,而不是她的錯吧?何況她的確有某種魅力,她進入他的車時,他心裡這麼想。他們已經決定回到他的住處,好把禮物送到她手中。野村覺得有些興奮,這個計劃他進行了一個多星期,而把馬子的刺激千百年來都不曾改變……他想知道她在想什麼,她晚餐時喝了滿滿兩杯葡萄酒,而且沒有吃甜點;他提議回來他的地方時,她也二話不說,馬上附和。如果不是他的陷阱設得天衣無縫,就是她本身飢渴難耐……路程並不遠,一路上兩人保持沉默。他開進自己的停車位,心想有沒有人會注意到他今天有客人。他必須假設有人監視他,中國國家安全部可能對所有居住在北京的外國人都有興趣,因為所有的外國人都可能是間諜。

  也奇怪,他的公寓並沒有和美國人與其他西方人一區。雖然沒有明顯的界限,但事實正是如此,美國人住一區,歐洲人也都住同一區……還有台灣人。野村知道,如此一來,否認有什麼監視設備,可能都在另一邊。這個安排現在對柳明有好處,稍後可能對他長自己也有好處。

  這棟公寓是中國式的美式花園公寓,沒有電梯。他的住處在二樓,還算寬敞,約有一百平米,可能沒有裝備竊聽器,至少他搬進來時沒有發現任何竊聽器,而且探測器也未接收到不規則的信號。他的電話一定會被竊聽,不過被竊聽並不代表每天或每個星期都有人去過濾錄音帶。國家安全部是個公家單位,在中國,公家單位可能和美國沒什麼兩樣,可能和法國也沒什麼不同,公務員都愛偷懶、領低薪,能少做就少做,反正這個官僚體系也不鼓勵個人成就;他們可能多數時間都邊抽著廉價的本地香煙邊打屁。

  他們的鎖是美國耶魯牌的,裡面有防盜栓,堅固耐用。如果有人問起,他會解釋說他在被NEC 派到加州時曾遭過小偷,美國人既目無法紀又沒有文化素養,他不希望再被偷竊。

  「原來這就是資本主義者住的地方啊。」柳明辦事處打量。牆上掛著很多電影海報。

  「沒錯,這是一個日本上班族的家。我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資本主義者,柳明同志。」他挑起眉毛笑著說,指著沙發,「請坐,你想喝點什麼?」

  「再來一杯葡萄酒好了。」她說,突然看見沙發對面的椅子上有個盒子。

  野村微笑,「沒問題。」他走向廚房,取出冰箱裡的一瓶加州葡萄酒。他輕而易舉地打開軟木塞,拿著兩個酒杯回到客廳,把其中一個遞給客人。「噢,」他說,「對了,這是要送你的,明。」他伸手把盒子遞過去。

  「我可以現在打開嗎?」

  「當然可以,」野村露出既紳士又帶著情慾的笑容,「你要不要……嗯,在房裡打開……。」

  「你是說在你的臥房嗎?」

  「不好意思,因為我覺得你打開時可能會需要一點隱私。如果我太直接的話,請原諒。」

  她眼中的歡喜說明了一切。柳明喝下一大口葡萄酒,然後走進臥房並上門。野村小酌一口,坐在沙發上靜待接下來的發展。如果他的選擇不夠明智,她可能會反盒子扔還給他,全面質量管理氣得奪門而出……這樣的機會不太大,他心想,比較可能的狀況是,即使她覺得他太直接,還是會收下禮物,喝完酒,聊聊天,然後在大約三十分鐘後告辭,以示修養,這樣做不至於給對方太大的難堪。如果真的如此發展,他就得再找下一個吸收的對象。不對,最好的情況會是……

  ……臥室的門打開了,她站在門口,臉上掛著靦腆的微笑。她身上那套毛裝不見了,僅有的是橙紅色的胸罩及成套的內褲,那件有前扣的胸罩。她站在門口舉杯致意,她似乎剛喝了一口壯膽……或者是用來拋開所有的顧忌。

  野村突然察覺自己有點畏懼。他喝了一口酒後起身,慢慢地、有點不安地走到臥室門邊。

  他發現她的眼神也有點不安,有點畏懼;幸運的話,也許他的眼神也是如此,因為所有的女人都希望自己的男伴有些脆弱。或許約翰?韋恩不見得對所有始作俑者有予取予求,野村心想,然後他微笑起來。

  「尺寸被我猜中了。」

  「是啊,感覺好舒服,就像是第二層皮膚一樣,又平順又柔滑。」每個女人都一樣,野村明白,每個女人都有微笑的能力,不論外表如何,都有能力展現內在的女人味,通常內在都有一個完美的女性,充滿了溫柔與慾望,嬌羞端莊,而你只要……

  ……他伸出手輕輕觸摸他的臉,而手卻微微顫抖。搞什麼鬼?他質問自己。顫抖?詹姆士?邦德的手從來不會顫抖,這個時候他應該用雙手摟住她,技巧十足地大步邁向床,然後像巴頓將軍揮軍進攻一樣地佔有他的女人。儘管他認為這一刻將充滿勝利的光榮,但情況卻不如他所想像的一般。不管柳明這個人的身份和職業為何,她把自己獻給他;這是她擁有的一切,而她卻把這一切都獻給他。

  他低頭吻她,聞到了『夢幻天使』的香味,不知何故,這個香味此時此刻是再適合不過了。她的雙臂環繞著他,他沒有直到會進行得這麼快。他的雙手發現她的皮膚柔順得如同泛著油光的絲布,不禁上下揉動起來,他發現她正用小手解他的襯衫。……(此處太色了,免去!而且我覺得湯姆寫得不真實,中國的女人就這麼容易上手?)

第十章 情報員的課程   野村公寓中的電腦正和NEC 的北京網站連線。這個網站的設計人是一位美國公民,他效力的老闆不只一個,其中之一是中情局。中情局北京站的站長可以進入野村的電子郵件信箱,不過他根本不知道野村是何許人也。他不太贊同這樣的安全措施,然而他知道這是傅瑪麗管理行動處的典型作風。此外,北京站到目前為止並沒有收編多少中共官員為美國效命,這已經夠難的了。

  站長下載的信件只不過是亂碼,這些字母組合毫無意義,就像大學實驗室裡以香蕉作獎賞,讓猩猩亂按鍵盤所得到的結果。站長並未加以查看,就直接以稱為『踢踏舞』的加密系統再加一層密碼,然後由官方通訊系統連上通訊衛星,下傳至加州陽光谷,再傳到與華盛頓特區隔著波多馬克河對望的維吉尼亞州比沃堡。在比沃堡,信件透過安全的光纖地線傳到位於蘭格利的中情局總部,來到被稱為『莫丘裡』(羅馬神話中眾神的使者)的中情局通訊中心。由北京站加上的密碼會在這個時候解除,呈現最初的亂碼,再傳到弗利副局長的個人電腦。她的電腦裡擁有獨一無二的解碼系統以及每天更換的密碼指令,和恰特?野村筆記本電腦裡的交叉鎖碼系統相互呼應。此刻傅瑪麗正在處理其他事務,二十分鐘後才發現『佐爾格』的人寄來的一封電子郵件。她立刻起了好奇心,執行解碼指令,結果得到了亂碼,然後她才想到(不是第一次了)野村正位於國際換日線的另一端,所以應該使用另一套解碼序列號。她將日期更改為明天……太好了!她幫丈夫印出一份,然後把檔案存入硬盤,儲存的過程中會自動加密。之後她步行到丈夫艾德的辦公室,距離並不遠。

  「嘿,寶貝。」中情局局長頭也沒抬地說。可以不先報告就進他辦公室的人並不我。一定是好消息;笑容燦爛的傅瑪麗把手中的紙張遞給他。

  「恰特昨晚搞定了!」行動副局長告訴局長。

  「我該抽根雪茄慶祝嗎?」快速地看完那封信。

  「至少有所進展嘛。」

  「對他而言,也許吧。」艾德眨眨眼,「我想執行那種任務應該會讓人慾火難耐吧,不過我自己從未遇到那樣的問題。」他們倆當年總是以夫妻檔一起行動,在『農場』受訓時也一樣。弗利從來沒有遭遇過邦德會碰到的麻煩。

  「艾德,你真是的!」

  弗利終於抬起頭來。「怎麼啦?」

  「這次可能會有重大突破,這個小姑娘可是方剛的私人秘書呢,我們可以從她身上得到想知道的情報。」

  「恰特昨晚只是初步嘗試,親愛的,我們目前還沒有吸收到對方的人呢!」他提醒妻子。

  「我知道,我知道,不過我有預感。」

  「女人的直覺嗎?」艾德問。他再度看著那封信,希望可以發現一些火辣的細節,可惜上面只有不帶感情的事實陳述,彷彿是刊登在《華爾街日報》上一樣。至少野村還懂得小心謹慎,沒有寫到什麼香艷刺激的場面。野村現年二十九歲,是加州人,對不對?局長心想,果真如此,他大概不是處男,甚至可能是個情聖。不過不管對方是誰,第一次上陣還是得看彼此是否合得來,總是要試試看才知道。他想起羅賓?威廉斯模仿亞當,對著夏娃說:「親愛的,你最好向後退,我不知道這東西會變得多大!」謹慎保守的雄性人類常常會有放浪不羈的想像力。「你要怎麼回信?問他們兩人有幾次高潮嗎?」

  「去你的,艾德!」局長終於一針刺破了氣球,他幾乎可以看到老婆漂亮的耳朵冒出白煙。「你比誰都清楚我會建議他怎麼做。我要讓他們的關係更進一步,讓她自然開口談論工作內容。這會花上一段時間,不過一旦成功了,等得再久也值得。」

  而且啊,如果沒有成功,對恰特而言也沒有傷害,艾德心想。依工作需求做愛,還可以因此步步高陞,這樣的職業在世界上並不多吧。

  「瑪麗?」

  「什麼事,艾德?」

  「這小子把自己的性生活報告給我們聽,你會不會覺得奇怪?會不會有點臉紅心跳?」

  「如果他面對面向我報告,我應該會。我認為用電子郵件來報告是最好不過的了,減少人與人之間的接觸。」

  「作息傳遞的安全措施,你滿不滿意?」

  「滿意啊,我不是告訴過你了嗎?他的信件可以視為商業機密,而加密系統百毒不侵,米德堡的小朋友可以破解,不過每次破解都往往要花上一整個星期,而且先決條件是他們要先猜出加密系統的運作方式。如果換成中共那些人的話,就要從頭開始解碼了。我們在ISP 的陷阱門設計精明,連線上也很安全,大使館的電話連上一家ISP 並不代表任何意義。我們有一位使館官員還利用那家ISP 從當地網站下載色情圖片,以掩人耳目。」就算北京的反情報單位發現了,也只會覺得好笑而已。

  「上面有什麼精彩的沒有?」艾德問,想讓太太再抓狂一次。

  「除非你有戀童癖,這個網站上的很多模特兒都還沒有投票權,如果你在這裡下載,聯邦調查局可能會來敲你的房門。」

  「資本主義還真的在那邊茁壯起來了嘛。」

  「有一些中共高層好像很喜歡搞這一套。我猜啊,一個人如果活到快八十,不來點特別的,恐怕就發不動馬達了。」傅瑪麗曾經看過其中的一些色情圖片,看一次就夠倒胃口了。她是個母親,而色情圖片裡的人物也曾經是嬰兒,該網站的會員大概不會想這麼多。愛看裸體女孩的人大概非常渴望看到她們張開大腿,童稚的臉上表現出歡迎的神情---不是真正的歡迎,中情局行動副局長心想,不過她的工作並不是布道,有時候還真的必須和這些變態打交道,因為他們手中握有國家需要的信息。如果到的的信息價值連城,通常會安排他們投誠,移居美國,盡情享受他們的變態樂趣,或者稍微收斂,因為他們一到美國會先聽取美國法律的簡介和犯法的後果如何。和他們握手道別後,你可以馬上進廁所用肥皂洗手;她就曾不只一次這樣做。從事間諜活動的難題之一,就是和你打交道的那種人不一定是你樂意邀請來家裡坐的客人。不過間諜活動的目的在於為國家擷取必要的情報,以維護國家的戰略利益,甚至如果戰爭爆發時,能夠在戰場上洞察先機,因為人民的生命直接或間接地受到威脅。總而言之,你必須和有你需要的信息的人打交道,對方是不是牧師都無所謂。

  「好吧,寶貝。有新消息就讓我知道。」弗利告訴妻子。

  「我會的,小親親。」副局長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後回信給野村:收到了。一有進展,立刻通知。瑪麗。

  野村醒來後檢查了電子郵件,看到回信,不禁鬆了一口氣。當他醒過來時,發現身旁沒有人令他有些失望,但這種期望並不切實際。柳明如果處宿會受到嚴厲的警告,而野村也不能開車送她回家。她帶著禮物---有些穿在身上---步出大門,徒步走回與人合租的公寓。野村非常希望她不要和室友討論這一夜的經歷,他不知道這些女人會怎麼想,又會怎麼說。有些男人也是這樣,野村大學時代的某些室友喜歡大談床上的歷練,眉飛色舞的模樣彷彿親手用冰棍屠殺了毒龍。野村向來不喜歡加入他們的吹噓行列,如果不是他當時就有間諜的心態,就是他堅信有紳士風度的男人不應該公開女伴的私事。女人也和他有同樣想法嗎?對他而言,女人是一團迷霧,就像她們上廁所總是兩兩成行一樣令人不解。總而言之,女人比男人多話。這點他很確定,她們對男人守口如瓶,但女人之間能保守多少秘密?天啊,柳明只要告訴一個室友她被一個日本上班族操得天旋地轉,而那個室友又正好是國家安全部的線民,就會有國家安全部的人來找柳明;別的不說,至少會勸導她不要再和野村見面。更有可能的情況是,他會要求柳明把那堆墮落的美國資產階級垃圾還給野村,還可能威脅她,如果再和他出現在同一條街上,保證會丟了委員秘書的飯碗,而這同時也意味著他將被國家安全部跟蹤、觀察、調查。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國家安全部的人不需要在他進行間諜活動時人髒俱獲,這是個共產國家,正當的法律程序在此不過是資產階級的概念,不值一提。他在中國的身份是外商,可能會因而受到寬待,但不見得會寬待多少。(我覺得這段寫得太差,就行你美國人在中國搞間諜活動,還不讓我們阻止?湯姆是怎麼想的,難道只有美國才是世界警察,才能要求別人這樣那樣,別的國家一切都要為他們服務?)

  好了,他不僅和柳明發生性關係,野村告自己,共享了美好的激情之夜,他也越過了一條警戒線,現在他的安危全仰賴柳明的口風緊不緊。他並沒有叫她不要告訴別人,而當時也沒有辦法說出口,這種事難以啟齒,因為說出來會掃興,也會讓友誼……甚至比友誼更深的關係蒙上陰影。女人都會這麼想,野村提醒自己,正因如此,下一次照鏡子時,他可能會發現自己的鼻子變長了,不過這一切都是公事公辦,無關兒女私情,他關掉電腦時如此告訴自己。

  公事公辦沒錯,但一件小事除外。他與一位資質聰慧而且不算太醜的年輕女性發生性關係,問題是如果你動了一點點心,就永遠也不要回來了,而野村現在才明瞭他的心和老二的關係並不密切。他不是邦德,他不能像妓女為金錢擁抱男人般地和女人上床。他的本性善良,無法搖身一變成為狼心狗肺的無情郎。從好的方面來看,他暫時能夠忍受照鏡子時的壓力;從壞的方面看,如果他把柳明當兒一件物品而非一個有血有肉的人,那麼他的良知可能無法持久。

  野村需要有人指點他如何在這項任務中拿捏情感,不過他無計可施,他不能寄這種電子郵件給傅瑪麗,也不能向中情局負責輔導行動處人員的心理醫生求助,這種事必須面對面談,因為你可以從對方的肢體語言和音調來察覺弦外之音。不,他現在需要飛回東京,和行動處的長官見面,或許他能指點他如何處理情事。萬一長官要他和柳明斷絕親密關係怎麼辦?野村問自己。他連個女朋友都沒有,總要有個發洩管道,何況如果和她斷絕關係,這對他希望網羅的情報來源會有什麼影響?儘管書上都這麼說,外界也都這麼想,但加入中情局並不代表要摒除人性。受訓練期間大夥兒在晚上喝啤酒談笑的光景,現在似乎都變得遙不可及,百他們當時所懷抱的期望也同樣遙不可及。儘管教官三令五申,但當時的他們都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他當時年紀還輕,在日本還會被認為是小孩子,現在突然間長大成人,而且孤身處在一個對他和他的祖國存有疑慮,甚至是敵意的國家裡。如今一切都掌握在她手裡,側他並沒有辦法改變這個事實。

  柳明的同事察覺到她有那麼一絲絲的不同。她的笑容比往常來得多,笑起來的模樣也有點不同;一定有什麼好事,有些人這麼想,而她們也暗自為她高興。如果柳明想她們分享最好,如果不願意也沒關係,因為即使是一群無所不談的女人聚在一起,有些私事也是無法觸及的。當然,她們的談話內容也包括與委員那耗時甚久,偶爾還會無功而返的床事。他擁有智慧,也懂得對女人溫柔,不過就身為上司而言,他也有他的缺點。然而柳明今天完全不在意這些事,她的笑容比以往更加甜美,眼睛宛如鑽石般晶瑩閃爍,所有的同事都注意到了。他們以前也看過這種情景,不過主角並不是柳明。她曾有的一段非常短暫,雖然她很討委員的歡心,但可惜他是提供給她的服務不盡完美也不夠頻繁。她坐在電腦前,為委員翻譯他有可能有興趣知道的西方媒體文章。在這棟大樓的這處角落,柳明的英文能力比誰都強,而且她的新電腦系統也是功能一流。照這樣發展下去,以後的主意輸入終將取代鍵盤,到時候全世界所有的秘書恐怕都將因此而丟掉飯碗,像恐龍般絕跡;不過也不一定,因為老闆總沒辦法和電腦有一腿吧?反正方委員的要求也不算太高,而且他給她們的回饋也不差。

  她早晨第一份工作和往常一樣花了九十分鐘;她打完字後列印出來,用訂書機將每則文章訂在一起。今天早上她翻譯了《泰晤士報》、《紐約時報》以及《華盛頓郵報》,讓老闆知道世界各國的野蠻人如何看待中華人民共和國高明的政策。

  這時方委員在辦公室裡處理其它的事務;國家安全部為他送來兩份有關俄國的報告:石油與黃金。這麼說來,他心想,張漢三是對的。西伯利亞東部的確遍地寶藏,到處都是大家都需要的礦藏。大家都需要石油,因為汽油相當於現代社會的鮮血;大家都需要黃金,因為除了實際的交易價值之外,黃金還具有工業及科學上的價值。而這次的發現不但包括了石油,也包括了黃金,這樣的財富如果落在不知善用的人手中真是可惜。說來也奇怪,俄羅斯人把馬克思主義這樣的大禮送給全世界,但自己卻無法善加利用,還棄之如敝屐,最後在轉型為資本主義社會時一敗塗地。

  方剛點燃香煙---這是他今天的第五根(為了迎接七十大壽,他已儘是少抽煙)

  ---然後把國家安全部的報告放在辦公桌上,向後靠在椅背上,抽著沒有過濾嘴的香煙,並在心中盤算著。西伯利亞,張漢三已經說了好幾年了,蘊藏著許多中國需要的物資,林木與礦產都取之不盡;西伯利亞也有的是土地,而中國最迫切需要的就是土地。

  中國的人口實在是太龐大了,儘管進行了許多控制人口成長的措施,但至今仍然食指浩繁;而且那些措施不論就內容工殘酷的實行方式來說,都只能稱為古板苛刻,與中華文化格格不入,因為中國人一向把兒童當成寶,如今這項社會改造工程卻產生了當初沒有預想到的結果---實行一胎化政策之後,父母通常會選擇男嬰,拎捨棄女嬰。方剛知道他們這樣做的原因何在,女孩長大要嫁人,成為新郎的附屬品,而男孩日後可以為父母提供生活的保障,延續香火。女孩只能為其他人傳宗接代,這樣對女孩的父母有什麼保障?

  方剛就是現成的例子,自從他晉陞為高幹之後,就悉心照顧父母,讓他們住得舒服,這就是為人子女報告父母養育之恩所應盡的責任。他當然也結了婚,太太因心血管病早逝,而他對岳父母只是虛應故事。

  然而沒有人---甚至在中央委員會也是如此---提到中國的問題是人口政策已經影響到人口結構---男孩的身價被抬高,女孩則被貶低,造成性別結構的失衡,並逐漸拉大男女人數的差距,預計十五年後,女人的數量將會短缺。有人認為這樣才好,能提早達成控制全國人口成長的目標,不過這也意味著將有一代,高達數百萬的中國男人,無法得到女性伴侶來傳宗接代。這會造成同性戀人數暴增嗎?

  雖然中國仍將同性戀視為是資產階級墮落的象徵,不過從一九九八年起,肛交不再被視為犯罪行為。如果男人得不到女人會怎麼辦?被父母拋棄的女嬰通常都被送到歐美國家,讓無法生育的夫妻收養,這類案例有數十萬件。在中國,女童遭殺害、棄養的情形就像美國人在購物中心賣小狗一樣稀鬆平常。方剛內心對此感到不滿,但這種感覺是屬於資產階級的多愁善感,不是嗎?國家的政策必須貫徹到底,而政策是用來達成必要目標的工具。

  特權使他的生活過得非常舒適,除了擁有和資本主義一樣高級的辦公室之外,還有一部座車和司機接送他上下班;豪華的官邸裡有僕人照料他的日常起居,為他張羅全國最可口的食物、最美味的飲料,還有衛星電視可以接收各式各樣的娛樂節目,甚至日本的色情頻道都有,因為他仍然擁有男人的慾望。

  方剛的工作時間依然很長,他每天早上六點半起床,不到八點就已經坐在辦公桌前了。他的秘書與助理都表現得不錯,其中有些女職員也都很乖巧,每星期和他來個一次,偶爾兩次。方剛相信很少有男人到了他這個年紀還能如此硬朗,而且他也不像。。。(省略200 字)。當柳明拿著媒體文章進來時,方剛抬起頭。

  「早安,委員。」她以順從的語調說道。

  「早安,小朋友。」方剛親切地點點頭。這個小妞在床上挺合作的,值得對她好一點,所以他幫她弄了一張非常舒適的辦公椅,不是嗎?之後她就和往常一樣,在離開前對年紀可當她父親的委員鞠躬表示尊敬。方剛並沒有注意她的舉止與平常有什麼不一樣,只是拿起卷宗裡的文章,邊看邊用一支鉛筆在上面做筆記。他利用這些文章來檢視國家安全部對外國政府的評估,讓國家安全部的人知道中央委員會的人還是有自己的頭腦,會自己思考。國家安全部明顯錯估美國與台灣建交一事,不過平心而論,美國的新聞媒體似乎也不太能預測這個雷恩總統的所作所為。他真的是怪人一個,而且絕對不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好朋友。國家安全部的分析家稱他是平民總統,這樣的評估就許多方面來說,似乎是既正確又合適。他的想法有點天真,令人想不透,《紐約時報》就經常評論他這一點。為什麼《紐約時報》不喜歡他?是因為他不夠資本主義,還是他太資本主義?分析、理解美國新聞媒體是方剛無法勝任的工作,不過他至少能消化報上的文章,而這一點是國家安全部美國研究所的情報『專家』不一定辦得到的事。方剛邊想,邊點起另一根香煙。

  真是奇跡,普羅瓦洛夫心想,中央陸軍資料室終於把在聖彼得堡發現的兩具屍體的檔案、指紋。以及照片傳給他---而不是傳給在聖彼得堡的阿伯拉莫夫與烏斯提諾夫,這無疑是因為他提起了葛洛佛科的名字,才促使德辛斯基廣場的大人物們加快了工作速度。姓名與重要數據也會立即傳真到聖彼得堡,好讓那裡的同事可以從中理出頭緒。姓名與照片只是一個開始,隨後找出的文件則有將近二十年的歷史,相片裡的人很年輕,而且面無表情。他們的紀錄可圈可點,彼得?亞利克賽維奇?阿馬力克與巴威爾?波瑞索維奇?齊姆亞寧曾經是公認的優秀軍人,聰明、健康……而且思想純正,值得信賴,因此他們都進了蘇聯陸軍特種部隊學校和士官學校。兩人都到過阿富汗,表現優異,而且都沒有戰死,這對特種部隊來說並不尋常,因為阿富汗一役其他戰役都來得慘烈,他們的任務更是如此。阿馬力克和齊姆亞寧並沒有自願延長服役時間---蘇聯軍隊幾乎沒有人願意這麼做---之後他們就回歸平民生活,在列寧格勒的同一家工廠工作;然而他們又覺得平民生活枯燥無味,因此便改了行。普羅瓦洛夫希望聖彼得堡警方能發掘出更多細節。他從抽屜裡取出一張送件單,然後用橡皮圈把它固定在包裹上;它會被送到聖彼得堡,讓阿伯拉莫夫與烏斯提諾夫好好研究一番。

  「部長先生,有位薛曼先生找您,」溫切斯頓的秘書透過對講機說,「三線。」

  「嘿,山姆,」財政部長拿起電話,「有什麼事?」

  「關於我們在北方的油田。」大西洋李希福公司的總裁回答。

  「是好消息嗎?」

  「可以這麼說。我們的勘探人員說蘊藏量比我們原告估計的還要多百分之五十。」

  「這消息可靠嗎?」

  「和你的國庫券一樣可靠,喬治。我的首席勘探人員是爾尼?比區,他發掘油田的技巧和你當年在華爾街呼風喚雨的手法不相上下。」

  「好,說來聽聽。」財政部長說道。

  「如果這片油田正式開採,所生產的原油將會超過整個沙烏地阿拉伯、科威特,再加上半個伊朗的產量,到時候德州東部的油田就連個屁都不如。它真的很大,喬治。」

  「難不難開採?」

  「是不會太簡單啦,也不會太便宜,不過單從工程的角度而言,並不算太複雜。

  如果你要買熱門股,就選一家生產嚴寒天候專用裝備的俄羅斯公司,因為在接下來的十年裡,他們將會有做不完的生意。」薛曼建議。

  「你認為這對俄羅斯的經濟會有什麼影響?」

  「很難說。要讓這片油田全面生產還需八到十二年的時間,到時候這裡的原油產量將對市場機製造成很大的衝擊。我們還沒有估算出大概的數量,不過產量真的相當大,如果以現在的幣值來計算,大約是每年一千億元左右。」

  「能生產多久?」

  「二十年,或者更久。我們在莫斯科的朋友還是希望我們不要張揚,不過這已經傳遍了我們公司,我打賭不出一個月,消息一定會走漏給新聞媒體。即使超過一個月,也不會超過太久。」

  「金礦呢?」

  「喬治,他們一個字都沒對我說,不過聽我們派駐莫斯科的人說,他們一定是發財了。那麼大的金礦可能會讓全球金價暴跌大約百分之五,或百分之十,不過根據我們的估計,俄國佬的黃金上市之前,金價就會反彈。老天爺可真是賞了我們的俄羅斯朋友一大筆橫財啦。」

  「這對我們並沒有負面影響。」溫斯頓說道。

  「當然沒有。他們會向我們購買各式各樣的硬件設備,也需要我們獨家的專業知識;即便之後全球石油價格因此而下跌,也對我們沒有傷害。喬治,你也知道,我喜歡俄國人,他們已經吃癟了很長一段時間,也許會從此一掃霉運。」

  「我同意,山姆,而且我身旁也會有很多人贊同。」財政部長向朋友保證,「謝謝你提供消息。」

  「可是你們還是要收我的稅。」他沒有說出你們這些狗雜種,不過溫斯頓知道他想這麼說,「再見啦,喬治。」

  「祝你今天工作順利,山姆,謝謝。」溫斯頓按下電話上的快速撥號鍵。

  「喂?」熟悉的聲音響起。這個號碼只有十個人有。

  「傑克,我是喬治,我剛接到大西洋李希福總裁山姆?薛曼的電話。」

  「俄羅斯嗎?」

  「對。油田蘊藏量比他們原先預估的還要多百分之五十,簡直大得可怕,是有史以來所發現最大的油田,比整個波斯灣加起來都大。要開採出來可能要花點錢,不過山姆說就像看食譜煮菜一樣,雖然困難,但是知道方法,不必什麼新的科技,只是要花一點錢,不過也不是太多啦,因為當地勞工比我們這裡便宜多了。俄國人快要發大財了。」

  「多大?」總統問。

  「一旦油田全面開採,每年將進帳一千億,而且會持續個二十年,或許更久也說不定。」

  傑克不禁吹了聲口哨。「兩兆元,這可是大錢哪,喬治。」

  「沒錯,總統先生,」溫斯頓同意,「這的確是筆大錢。」

  「對俄羅斯的經濟有何影響?」

  「他們不會再叫苦連天了,」財政部長向他保證,「油田將帶給他們成噸的強勢貨幣。有了這一大筆錢,他們可以購買想要的東西,可以購買生產設備,使俄國重新進入工業化,迎送趕上新世紀。不過先決條件是他們要有善用金錢的頭腦,不要讓這些錢平白流入瑞士或列支敦士登銀行的私人帳戶。」

  「我們該怎麼幫助他們?」美國總統問。

  「最好的辦法是你我再加上其他兩三個人,和俄國人坐下來開個會,問他們需要什麼。如果我們能讓病號工業家到俄羅斯建造一些工廠,應該會有幫助,而且出現在電視上時也會很有面子。」

  「知道了,喬治。下星期一之前提個報告給我,然後看看用什麼方法讓俄國人明白我們已經知道了。」

  和往常一樣,葛洛佛科終於結束了漫長辛苦的工作天。領導國外情報局已經是相當沉重的工作,他還要協助俄羅斯共和國總統愛德渥?彼得羅維奇?格魯雪夫。

  在總統的內閣成員中,有些還算能幹,有些是因政治資本而雀屏中選,其他的則是為了避免他們被反對勢力網羅而先將他們納入內閣,雖然他們仍可能對格魯雪夫的政府造成傷害,但總比從外部造成的傷害來得小;他們在內部只能用小口徑武器,不然一開火可能連自己也會送命。

  令人慶幸的是,經濟部長瓦西裡?索洛門澤夫天資聰明,而且似乎也很誠實,不管在是俄國政壇,或是其他國家,考題不可多得的政治人物。他有自己的野心,不過他主要是為了壯大祖國,並非一味地貪圖個人利益。對葛洛佛科而言,適度中飽私囊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只要不信心過度就好;兩千萬歐元左右是葛洛佛科的底線,超出這個數字就是貪婪,低於這個數字就可以諒解。如果部長治國有功,當然有權利獲得適度的犒賞,只要最後能改善升斗小民的生活,他們應該不會在意吧?可能不會,這位間諜大師心想,這裡又不像美國,到處充斥著沒有道理又會有不良後果的『道德』法規。葛洛佛科很清楚美國總統的為人,他有一句名言讓這個俄國人很欣賞;『如果你必須寫下自己的道德規範,就表示你已經沉淪了。』那個雷恩並不傻。兩個曾經是死對頭,如今握手言和成了好朋友---至少在表面上是如此。葛洛佛科在美國兩度捲入嚴重的國際危機時提供協助,因而培養出兩國的友誼。他之所以伸出援手是因為這對自己的國家有好處,其次是因為雷恩是重義氣的人,不太可能會忘記他人的好意,這讓葛洛佛科---他成年以後的多數時間都在同一個單位工作,而這個單位致力於摧毀西方世界---覺得很有意思。

  而他自己呢?有人想置他於死地嗎?有人想在德辛斯基廣場上以盛大的爆破場面結束他的生命嗎?這個問題他想得愈多,心裡就愈害怕。有極少數身心健康的人可以平靜地思考自己生命的終點,但葛洛佛科不是這樣的人;雖然他的手並沒有因恐懼而顫抖,但他也沒有對謝勒賓少校過度的保護措施提出異議。現在他每天搭乘不同顏色的座車,有時連車種都不一樣;每天上班的路線只有起點相同---國外情報局大樓幅員寬廣,因此上班路線的終點多達五個;此外,他們還很聰明地讓他偶爾坐在前導車的前座,讓安全人員坐在假定受到保護的主席座車後座。葛洛佛科對此感到相當讚賞,安那托利並不傻,偶爾甚至會展現代言人眼睛一亮的創意。

  別再想那些事了。葛洛佛科搖搖頭,打開今天最後一個卷宗,先看大綱---他的大腦幾乎立刻停止運作,急忙伸手撥電話。

  「我是葛洛佛科。」他告訴電話那端的男聲,其他都不必多費口舌。

  「薩吉,」五秒鐘後,部長愉快地向他打招呼,「有什麼要我為你效勞的?」

  「瓦西裡,請你幫我再次確認這些數據。這些數據有可能嗎?」

  「比可能還要可能,薩吉,和日落一樣假不了。」索洛門澤夫告訴身兼情報首長、最重要的內閣成員與格魯雪夫總統資政的葛洛佛科。

  「他媽的,」這位情報首長低聲咒罵,「這筆財富埋在那裡多久了?」他不敢置信地問。

  「石油可能埋了五十萬年,黃金就更久了,薩吉。」

  「而我們一直都不知道。」葛洛佛科吐了一口氣。

  「沒有人認真去找啊,主席同志。事實上,我覺得有關黃金的那份報告更有意思,我就想看看那種鑲金的狼皮。應該給普羅高菲夫(蘇聯作曲家曾作交響樂『彼得與狼』)看一看,對吧?彼得與黃金狼。」

  「很有趣的想法。」葛洛佛科說,隨後立刻轉移話題。「這對我國有何意義?」

  「薩吉,如果能確切回答這個問題,我就成了預言家了。不過就長期來看,這筆寶藏能夠解救我國。如今我們擁有全世界各國都需要的東西,而且還是兩樣,外國人必須付大筆鈔票來買,而且還要帶著心甘情願的微笑。以日本為例,他們未來五十年的能源需要都要仰賴我們,而我們同時也為他們省下了巨額的運輸成本,因為運送石油的距離只有幾百公里。雖然美國在阿拉斯加和加拿大邊界也發現蘊藏量豐富的油田,但或許他們也會向我們買。現在的問題是如何將石油運送到市場上;我們可以讓歐洲人,特別是德國人,來替我們鋪設油管,到時候我們再在油價上提供折扣給他們好了。薩吉,如果我們在二十年前就發現這片油田,我們就---」

  「可能吧。」不難想像他接著要說什麼:蘇聯不會因而解體,反而會更加壯大。

  葛洛佛科不會做這種不切實際的空想,因為他知道這筆財富會被蘇維埃政府拿來亂搞,就像他們把所有事情都搞砸一樣。蘇維埃政府擁有西伯利亞七十年,卻從來沒有進行勘探。這個國家缺乏相關的勘探專家,但也因太愛面子而不讓外國人來勘探,以免讓他們瞧不起。斷送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邦的並不是共產主義,也不是集權主義,而是俄羅斯人性格中最危險,也最具破壞力的死要面子,這個問題甚至可追溯到十七世紀羅曼諾夫王朝之前,這個民族所產生的自卑感。蘇聯的死因和其他自殺行為一樣,都屬於自戕, 不過由於蘇聯死亡的過程比一般自殺行為緩慢許多,因此造成的傷害也就更加沉重。接下來的九十秒,葛洛佛科忍受著部長所推演的,實際上並沒有發生的歷史,然後接著說:「瓦西裡,未來呢?畢竟我們都指望未來啊!」

  「對我們的好處可大著呢!薩吉,這次的發現將拯救我國的困境。雖然要花上十年才可以從油田中獲取利益,不過之後我們就可以擁有穩定的收入,而且至少可以持續一整個世代,或者再多外幾輩子也就不定。」

  「我們需要什麼樣的協助?」

  「美國人和英國人都有我們需要的專業知識,因為他們有開採阿拉斯加油田的技術。他們懂得很多,我們應該演習、善用,我們正在和一家叫大西洋李希福的美國石油公司協商。他們表現得很貪心,不過我們早就料到了。他們知道只有他們能夠提供我們所需要的東西,付錢讓他們來做比我們自己學著做來便宜,因此他們將可以獲得相當的報酬。也許我們會用金磚付給他們。」索洛門澤夫暗示。

  葛洛佛科必須壓抑自己不要過問太多金礦的事。油田的價值比黃金高太多了,但黃金比石油好看,而且他也很想看看葛弋爾所收集的黃金狼皮。這個住在森林裡的獨行俠必須好好照料,而這並不是什麼大問題,因為他獨居,而且沒有小孩,不管給他什麼報酬,反正他的年紀也一大把了;然後再把他的一生搬上電視,或許是大螢幕,以紀念這位獵人,畢竟他曾經和德國人作戰,而俄羅斯人至今仍將這些人視為英雄。這樣葛弋爾應該會很開心吧?

  「愛德渥知道什麼?」

  「我一直壓著,想等完整而可靠的數據出爐之後再向他報告。現在有了數據,我想他下一次內閣會議時一定會很高興的,薩吉。」

  他應該高興,葛洛佛科心想。格魯雪夫總統三年來一直像獨手獨腳的裱將一樣忙不過來。不對,應該更像舞台上的魔術師或法師,被迫無中生有,而他竟然能讓國家撐到現在,也真是個奇跡。或許是因為上帝憐惜他的努力,所以才如此回報他,儘管回報的內容不盡然全部是好事。每一個政府部門都會想分一塊黃金與石油的大餅,每個部會都有自己的需求,而且首長都將自己部會的需求當作攸關國家安全的大事,用白紙黑字勾勒出完美的邏輯,以及擲地有聲的理論基礎。誰知道,評定他們之間也許有人說了真話,可惜真話在內閣會議上往往像瀕臨絕種的動物般稀少。

  每位部長都想建造自己的王國,建造得愈高明,就愈能靠近會議桌前端,目前被愛德渥?格魯雪夫佔據的位置。葛洛佛科心想,不知沙皇時代是否曾發生同樣的事。

  或許吧,他立刻斷定,人性並不會改變太多。曾發生在巴比倫或拜占庭皇宮中的場面,和三天後舉行的下一次內閣會議不會有什麼差別。他想知道格魯雪夫總統如何看待這個消息。

  「有多少人知道?」間諜頭子問道。

  「是有些謠言,」索洛門澤夫部長回答,「不過最新的評估報告出爐時間還沒超過二十四小時,消息通常在超過二十四小時後才會外流。我會派人把相關文件送給你,明天早上可以嗎?」

  「可以,瓦西裡。我會讓手下的人分析一下數據,做出我這邊的評估報告。」

  「我不反對。」經濟部長的回答讓葛洛佛科有點驚訝,不過現在已經不是舊蘇聯時代了,上前的內閣或許被視為從前中央委員會的翻版,但成員沒人會撒謊……

  至少不是大謊。這對國家而言是一大進步,不是嗎?

  有的朋友強烈提出不讓我省略其中的文字,但我覺得有些寫得太過分了,作為一個主流的美國作家其實也不是很瞭解中國的實情,不可避免的會寫一些禁止出現的文字,但考慮到大家的心情,特把第十章中省略的部分貼上來,如果覺得有礙鐵血的形象及發貼規則,請斑竹將其刪除!

  方剛相信很少有男人到了他這個年紀還能如此硬朗,而且他也不像毛主席,他從來不亂搞未成年少女。他早就知道毛的怪癖,覺得有點噁心,不過偉人都有缺點,而也因為他偉大,所以大家對他的缺點都視而不見。至於方剛和他這類的人,他們都有權利要求舒適的休息環境,也需要充分的營養來維持長時間辛勤工作的體力,更需要充滿活力智慧的男人都需要休閒機會。他們有必要比其他國民過更優越的生活,而且優越的生活也是他們辛苦掙得的。領導代辦最大的國家可不是件輕鬆的工作,他們必須絞盡腦汁,因此必須得到充裕的維護和補給。當柳明拿著媒體文章進來時,方剛抬起頭。

第十一章 神父的信念   他的名字叫俞法安,是個基督教徒。由於這裡很少有基督教徒,所以薛貝克蒙席二話不說就請他進來。這位位五十多歲的中國人有點駝背,頭髮灰白。

  「歡迎光臨教廷大使館,我是薛貝克蒙席。」他鞠躬致意,並與這位中國人握手。

  「謝謝你,我是俞法安牧師。」他用神職人員慣有的誠懇真摯語調回復。

  「幸會。你屬於哪一個教派?」

  「浸信會。」

  「是經過正式任命的牧師嗎?」薛貝克示意訪客跟著他,很快就來到教廷大使面前。

  「主教閣下,這位是俞法安牧師---你的教區在北京嗎?」薛貝克問道。

  「是的,沒錯。我的教區主要在西北區。」

  「歡迎。」迪米洛樞機主教從座位起身,熱切地和他握手,然後請他坐下來,薛貝克蒙席則去泡茶。「真高興能在北京遇到天主教的信徒。」

  「這裡的上帝子民的確不夠多,主教閣下。」俞牧師說道。

  薛貝克蒙席很快就端著茶水回來,放在矮咖啡桌上。

  「謝謝你,弗朗茲。」

  「我代表部份本地居民前來歡迎你。我想外交部的歡迎一定非常正式……而且很快冷淡吧?」俞法安問。

  樞機主教面帶微笑奉茶給客人,「沒錯,正如你所說的,可以更熱誠一些。」

  「你會發現這裡的政府行禮如儀,可惜不夠誠意。」俞牧師的英語帶著很奇怪的口音。

  「你是哪裡人?」

  「我出生在台北,到美國讀大學,一開始是念奧克拉荷馬大學,接下來我受到上帝的召喚,轉到同一州的歐洛?羅勃茲大學,獲得第一個學位---電機學士,然後繼續得到神學博士,受到任命。」他解釋。

  「那你怎麼會來中國大陸呢?」

  「七○年代,毛主席政府號召台灣人回歸祖國,揚棄資本主義,投奔馬克思主義。」他眨眨眼睛,「我父母一開始很難接受,不過最後終於諒解了。我到這裡後不久就建立了自己的教區,為國家安全部帶來不少麻煩,不過我的另一個身份是工程師,正是當時國家正迫切需要的專業技能,不過我現在是全職的牧師。」俞牧師拿起茶杯啜飲一口。

  「我們對這裡的政府有什麼要注意的嗎?「迪米洛樞機主教問道。

  「這裡的政府本質上還是奉行共產主義,而共產黨只信任自己人,不能容忍人民對其他組織投誠,甚至像法輪功這種算不上宗教的組織都受到強力鎮壓,而我的信眾也受過迫害。星期天如果有超過四分之一的信眾出席做禮拜,那可不尋常,所以我還得花很多時間挨家挨戶親自向信眾傳福音。」

  「你的經濟來源呢?」樞機主教問道。

  俞牧師露出安詳的笑容,「我最不擔心的就是錢的問題。美國浸信會提供我援助,尤其是密西西比州有一些教會特別慷慨,其中有不少是黑人教會,我昨天才接到幾封他們的來信。我在歐洛?羅勃茲大學的同學蓋瑞?派特森在密西西比州傑克遜市附近有個規模龐大的教區,我們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他的信眾很多,而且家境富裕,所以他一直都在幫我。」俞牧師差點兒就接著說他的錢花都花不完。在美國,這麼多的經費會就凱迪拉克和百萬豪宅,但在北京,他只有一輛不錯的腳踏車,以及對信眾雪中送炭的各式用品。

  「你住在哪,我的朋友?」樞機主教問道。

  俞牧師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名片遞過去。和很多中國人的名片一樣,他的名片北面也有一幅簡易地圖。「歡迎你們兩位來寒舍和我們夫妻共進晚餐。」

  「我們很樂意。你有小孩嗎?」

  「兩個,」俞牧師回答,「都在美國出生,所以才能躲過共產黨在這裡實行的嚴酷法律。」

  「我很清楚那些法律,」樞機主教向訪客表示,「我們需要有足夠的信徒才能讓他們有所改變。我每天都祈禱著。」

  「我也是,主教閣下。我想你大概知道這棟房子有……」

  薛貝克摸摸耳朵,用手四處指指房間。「是的,我們知道。」

  「他們有派司機給你嗎?」

  「有。外交部設想得很周到,」薛貝克說,「他是天主教徒。很了不起吧?」

  「真的嗎?」俞牧師搖著頭,「我很確定他也同樣很效忠國家。」

  「這是當然的。」樞機主教說道。其實這並不會令人感到驚訝,這位樞機主教為梵蒂岡從事外交工作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不管什麼怪招,他至少都看過一次。

  中國共產黨雖然聰明,但天主教會的歷史比中共還悠久,而這是本地政府再不情願,也得承認的事實。

  他們又繼續閒聊了三十分鐘,之後俞牧師才告辭。

  「弗朗茲,你覺得如何?」樞機主教在屋外問道。外面的風聲足以妨礙室外麥克風的收音。

  「我是頭一次見到這個人。我剛到時就聽過他的大名,中國政府的確找過他麻煩,而且還不只一次,不過他這個人意志堅強,勇氣可嘉。但我沒聽過他的學歷,我們可以查查看。」

  「這個點子不錯。」教廷大使說。他並不是不相信俞法安,不過確定一點總是比較妥當。那位擔任牧師的蓋瑞?派特森也要調查一下。教區在美國密西西比州的某地,這樣查起來比較簡單。一個小時後,他透過網絡寄出了一封信到羅馬,電子郵件已成為情報工作不可或缺的通訊工具。

  幾個小時之內,郵件就會抵達目的地,解碼後交給相差單位,再從那裡把一份加密的新郵件傳送到紐約;紐約的樞機主教提摩西?麥卡錫早餐後能立刻收到信件。

  麥卡錫不僅是樞機主教,也是梵蒂岡駐美國的情報主管。接下來的工作就更輕鬆了,聯邦調查局至今仍是愛爾蘭裔美國人與天主教的地盤,不過已經遠不如三○年代,現在的主管階層也包括了意大利人和波蘭人;這個世界並非十全十美,不過當教會需要資料時,只要這個資料沒有危及美國車窗安全,通常很快就會到手。

  現在更是如此。歐洛?羅勃茲大學是個非常保守的機構,因此對聯邦調查局可說是有求必應,不管是不是公務都一樣,接到電話的職員甚至沒和她的上司商量,因為聯邦調查局奧克拉荷馬分局的助理情報主管吉姆?布列南的要求實在是太稀鬆平常了。她很快就在電腦裡查出俞法安自該校畢業,首先獲得電機學士的學位,然後花了三年攻讀神學博士學位;求學期間各科成績都相當優異。她並且提供了俞法安在中國北京的現址,他顯然在中國這片異教樂土上,勇氣十足地傳教、散佈福音。

  布列南向這名職員道謝,並做了筆記,回信給紐約,然後趕去赴秘情報主管的晨會。

  在密西西比州的傑克遜市,情況就不一樣了。當地的情報主管親自拜訪蓋瑞?派特森位於市郊高級住宅區的第一浸信會教堂,這坐教堂已有一百七十五年歷史,擁有這地區所提最高的信眾,派特森牧師本人也頗令人印象深刻---他穿著白襯衫,打著一條藍色斜紋領帶,由於當地氣候,所以他將深色西裝外套掛在角落。他迎接這位聯邦調查局官員,帶領他進入舒適的辦公室,詢問有何指教。牧師聽到第一個問題就立刻回答,「俞!是的,他是我大學時代的好朋友,是個很好的人,也是個傳遞福音的好牧師。我有沒有和他保持聯絡?那還用說!我們每年都支助他二十五萬美元左右。要不要看照片?我們教堂裡就有一幅,我們當時都很年輕。」派特森微笑著說,「俞真有膽量,在中國大陸從事神職工作可不是開玩笑的,你知道嗎?不過他從沒抱怨過,寫來的信件也總是興致高昂;宗教界就希望增加一千個像他這樣的神職人員。」

  「這麼說來,你對他的印象很深刻?」情報主管問道。

  「他念大學時是個好沉重,現在是個好牧師,在非常艱難的環境裡工作。他是我心目中的英雄,裡瑞先生。」一個當地社區的重要化合物對他百般讚揚,的確是個非常有力的口頭保證。就記憶所及,第一浸信會從來沒有抵押過任何房地產,將廣大的教堂照料得好好的,教堂座椅的椅墊也相當舒適。

  聯邦調查局官員站起來,「我想知道的就只有這些。謝謝你,派特森牧師。」

  「我能不能請教你,為什麼要來問我朋友的事?」

  裡瑞早就知道他會問,所以也預備了答案。「只是例行公事而已,牧師。你的朋友沒有惹上什麼麻煩---至少不是美國政府要找他麻煩。」

  「那就好,」派特森牧師帶著微笑回答,和他握手,「你也知道,照顧他的教會不只我們這一個。」

  裡瑞回頭。「是嗎?」

  「當然。你認識荷夏?傑克森嗎?」

  「傑克森牧師,副總統的老爸?從沒見過,不過我知道他是誰。」

  派特森點頭,「傑克森牧師也是個好人。」他們兩人都沒有提到,如果四十年前有一位白人牧師對黑人牧師讚賞有加,是件很不尋常的事,不過密西西比州已經隨著時間流逝而改變了不少,有些地方的變化甚至比美國其他地區還來得快速。

  「我幾年前到他家的時候,提到了這個話題,後來荷夏?傑克森的教區就每年都捐給俞五千或一萬美元,並且組織其他黑人教區參與援助。」

  密西西比州的黑人和白人一起供養一位中國傳教士,裡瑞心想,這個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他猜想基督教大概真的具有崇高的意義吧。他開車回到辦公室,很滿意自己終於做了一點真正的調查工作,雖然並不是為聯邦調查局做的。

  麥卡錫樞機主教的秘書在午餐前告訴他,發出的兩封信件都得到了回音;即使依聯邦調查局與天主教聯手合作的標準來看,這種速度還是令人側目。他用過午餐後沒多久,便親自將兩封回信加密傳回羅馬。他不清楚為何會有這樣的要求,不過他心想,如果這很重要的話,他總有一天會知道內容的;如果不重要的話,不知道也罷。這位神職人員對自己能擔任梵蒂岡駐美間諜首腦而感到高興。

  如果他知道位於馬里蘭州米德堡的國家安全局也對他們的行動很感興趣,他一定就不會那麼高興了。國家安全局地下室裡有一部超級電腦正在分析這個案件。國家安全局的人對這部電腦日又愛又恨;理論上,它的運作方式應該和人類大腦的運作方式類似,可以同時從不同角度嘗試解決同一個問題,但問題是沒有人知道大腦到底是如何運作的,而要使這部高性能的電腦發揮全力,就要先寫出如何人腦運作的軟件,因此多年來,這部性能優異,且價格昂貴的機器,都只能用來處理一般的工作。不過幸好有人想到量子機械學已變成破解外國密碼的利器,繼而開始從程序設計的角度解決這個問題。七個月之後,他們絞盡腦汁創造出第一套操作系統,隨後兩套也陸續出爐,至於其他細節,則都成了高度的機密。現在國家安全局有能力破解全世界任何文字或機器的密碼,內部的分析人員也成了資訊暴發戶;他們甚至找來木匠做了一座具有異教風味的祭壇放在機器前方,就像要用羊來祭祀這位新的天神(如果用處女祭祀的話,會引起安全局女性員工的不滿)---國家安全局古怪幽默感是出了名的。他們真正擔心的是完全用隨機方式產生密碼,絕對無法破解的『踢踏舞系統』被其他國家仿製---不過這個系統在行政管理上簡直是一場惡夢,會讓大部分外國政府敬而遠之。

  樞機主教的電子郵件被國家安全局複製後---雖然違法,卻是例行工作---輸入機器中,分解出清楚的文字內容,然後迅速傳到分析人員的辦公桌上。他們房間挑選了一位非天主教徒擔任這項工作。

  奇怪,這位分析人員心想,為什麼梵蒂岡會對中國牧師有興趣?他們為什麼要透過紐約方面去收集他的資料?他在這裡受過教育,在密西西比州有朋友……這到底是在搞什麼鬼?照理說他應該知道這有什麼意義,不過那只是理論上而已。他經常對收到的訊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不過還是會據實告訴長官。他將一整天的工作報告用電子郵件傳給上司;他的上司看過一遍後,再加密傳給中情局;中情局的另外三名分析人員過目後,也不知道該做何解釋,於是便將這份報告歸檔。

  「怎麼樣?」張漢三問。

  「我們的鄰居可走狗運了。」方剛回答,伸手將卷宗呈給張。張漢三比方剛大七歲,不過兩人之間互相較勁的時候並不多。「我們應該怎麼利用這些寶藏啊……」

  「是啊。」任何一個國家都會好好利用石油和黃金來進行建設,現在問題的癥結在於這些寶藏不屬於中國,是俄羅斯的。

  「我早就計劃了,你知道的。」

  「你的計劃相當高明,老朋友。」方剛說道,然後從口袋裡取出一包香煙舉了起來,以徵求辦公室主人的同意。已經戒煙五年的對方揮揮手表示不介意,於是方剛取出一根點燃,「不過,霉運是誰都會遇到的。」

  「先是日本人讓我們失望,再來是德黑蘭那個信回教的笨蛋,」張漢三咕嚕著,「如果那兩個所謂的友邦依承諾進行計劃,黃金和石油現在就歸我們所有了……」

  「黃金和石油對我們必然有所幫助,不過我有點懷疑世界各國是否能接受中國強盛起來。」方剛一邊說,一邊吐出長長的白煙。

  張揮揮手,「你以為資本主義份子都講原則嗎?他們也需要石油和黃金,只要誰以最低價供應,就能賣得最多。老兄啊,你看看他們現在都向誰買?還不是誰有就向誰買。墨西哥原油蘊藏豐富,美國人連侵佔的勇氣都沒有,真是膽小鬼!話說回來,我們很遺憾地發現日本人也同樣一點原則都沒有。如果他們可以向製造原子彈轟炸廣島和長崎的公司購買石油,他們就會去買,他們把這稱之為現實主義。」

  張漢三結束時語帶輕蔑,他這句話其實是引述自列寧的預言:『資本主義國家爭相向蘇聯兜售麻繩,即使俄國人打算用這條麻繩把他們都吊死。』然而列寧從沒預料到馬克思主義會失敗吧?毛澤東為中華人民共和國編織了完美的政經遠景,他也沒有料到會一敗塗地。當時『大躍進』的口號喊得震天的響,鼓勵一般農民在自家庭院煉鋼,結果煉出來的鐵屑還不夠用來製造爐架。這個事實,在東方或在西方都沒有人大肆聲張。

  「唉,幸運之神沒有眷顧到我們,所以這次石油和黃金不歸我們。」

  「這只是田野而已。」張漢三喃喃自語道。

  「你說什麼?」方剛沒有聽得很清楚。

  張漢三抬起頭,從沉思中警醒,「呃?噢,沒事,老朋友。」接著兩人的話題轉到國內事務。方剛在張的辦公室待了七十五分鐘才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然後開始處理例行公事。「柳明。」方剛以手勢指示她進裡面的辦公室。

  女秘書起身,小跑跟在他後面進門,然後關上門找位子坐下。

  「新的內容,」方剛疲憊地說,今天的確事務繁忙,「與張漢三進行例行下午會談,討論到……」他繼續說下去,轉述剛才對話的內容。柳明一五一十地為他寫下官方備忘錄。中國人愛寫日記,而中央委員會的成員因為個人需要(用來保命)

  以及職責所需(作為歷史文獻),都會記錄有關政治與國家政策的每句話。如此一來,一旦有人判斷錯誤,他們就可以亮出自己記錄下來的高見與悉心的判斷;這也意味著他的私人秘書---以及所有高官的私人秘書---都能接觸到國家最重大的機密。然而這並不重要,因為這些女孩不過是機器人而已,只是用來記錄聽寫的機器,其他功能並不多。呃,其他功能是有一點,方剛和其他同僚只要一想到這裡都會面帶微笑。總不能要錄音機來替你口交吧?柳明在這方面的技巧高超。方剛是共產黨員,成年後就一直信奉共產主義,不過他這個男人還是多少具有七情六慾……聽寫持續了二十分鐘,他以受過訓練的記憶力重述他與張漢三交談的每個話題,而張漢三此時此刻無疑也正利用自己的私人秘書進行同樣的工作,除非張漢三接受了西方人的做法,開始使用錄音機。如果真是這樣,方剛也不會太驚訝,因為張漢三儘管表面上好像對西方人不屑一顧,其實在很多方面都非常崇洋。

  他們也查出了克萊門提?伊凡奇?蘇佛洛夫這個名字。他是一名前國安會幹員,隸屬第三處。普羅瓦洛夫知道那是個綜合部門,一方面負責監督前蘇聯的軍隊,另一方面監督像陸軍特種部隊之類的特殊作戰單位。他再翻閱了幾頁有關蘇佛洛夫的資料,找到了照片和指紋,也發現他首先任職於第一處;第一處又名外國事務處,因為主要的工作內容是收集其他國家的情報。為什麼換單位?他心想,通常在國安會裡,一經派任就很少轉換單位。不過第三處的高層指名把他從第一處調來……為什麼?巴威爾?卡賓內特少將為什麼會點鐘要蘇佛洛夫這個人。看到卡賓內特的名字時,普羅瓦洛夫停了下來。他記得這個名字,不過想不起來在什麼地方聽過,這對一名長期從事調查工作的人來說相當不尋常。普羅瓦洛夫在這裡做了記號,然後放到一邊。

  現在,他們拿到了蘇佛洛夫這個傢伙的照片和姓名。他認不認識阿馬利克和齊姆亞寧這兩個涉嫌殺害了拉斯普丁,然後沉屁河裡的傢伙?似乎有這個可能。在第三處時,他或許可以接觸到陸軍特種部隊,不過也有可能只是巧合而已。國安會關心的主要是在政治上掌握蘇聯軍隊,但如今中央政府應該不需要如此大費周章了吧?

  因為蘇聯時期一直困擾著軍隊的政委,如今,全部裁撤一空了。

  你現在在哪裡?普羅瓦洛夫對頭檔案問道。國安會的資料通常會清楚記載離職幹員的現居地以及現職,但現在這份資料卻沒有如此詳盡。你在哪裡?靠什麼維生?

  你犯了罪嗎?你殺了人嗎?在調查兇殺案的過程中,產生的問題通常比答案還多,而且最後往往有很多問題是永遠都沒辦法獲得解答的,因為你永遠無法進入殺人兇手的內心世界,一窺究竟。即使有辦法一窺究竟,裡面的東西也不一定會有任何意義。

  這件謀殺案一開始就相當複雜,而現在更是愈愈複雜。他唯一能確定的是阿夫賽顏科已經死了,陪葬的人是司機和妓女;他一開始就假設皮條客是真正的目標,但如果蘇佛洛夫收買了阿馬利克和齊姆亞寧來殺人,為什麼一個前---他查了一下---前國安會第三處的中校要如此大費周章來幹掉一個皮條客?葛洛佛科也不同樣可能是謀殺的目標嗎?兩個案件已經不是頭一次令他頭痛欲裂了,而且似乎也不會是最後一次。不論蘇佛洛夫是何方神聖,如果葛洛佛科是原先的攻擊目標,那麼蘇佛洛夫絕對不是在幕後策劃的人。他只是『殺手承包商』,決定下毒手的一定另有他人。

  到底是誰下的決定?

  又是為了什麼?

  葛洛佛科的死會給誰帶來好處?

  他要聯絡阿伯拉莫夫與烏斯提諾夫,或許他們可以追查蘇佛洛夫的下落,然後他再搭機到北方去當面質詢這個人。普羅瓦洛夫發了傳真到聖彼得堡,然後離開辦公室開車回家。他看了一下手錶,只晚兩個小時下班;就這個案子來說,這還不算太久。

  傑納迪?愛西佛納奇?邦達連科中將環視自己的辦公室。他晉陞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有時候他很納悶自己是否還能更上一層樓。他已經參軍三十一年,一直盼望能夠當上俄羅斯陸軍的總司令---這個職位有很多好人當過,也有不少壞人當過,包括了打敗德軍,解救俄羅斯的朱可夫。朱可夫的銅像到處都有,多年前邦達連科還是個軍校生時,曾經聽過他的演說,看過那張直言不諱、頑強不屈的臉,看過那雙果決剛毅的藍眼睛,他是真正的俄羅斯英雄,不受政治擺佈的英雄。

  邦達連科一路扶搖直上,連他自己都大吃一驚。他一開始是擔任通訊官,接著被派到陸軍特種部隊,在阿富汗待了不算長的時間,並曾兩度大難不死---他兩次都臨危不亂,指揮若定,因此獲得不小的讚揚。他曾經受過傷,也曾新手殺死敵人---很少有上校會這麼做,除非是在軍官酒吧裡因幾懷黃湯下肚而失手打死人。

  邦達連科和許多前輩一樣,都屬於『政治』將軍;他靠著葛洛佛科的關係平步青雲,然而如果沒有真才實料,也無法晉陞到三星中將,而且俄羅斯陸軍也和其他車窗的軍隊一樣,對戰功褒揚有加,情報工作上的勝利也會帶來更多的嘉獎。他負責的工作是美國人所謂的J -三,也就是作戰部長,戰時負責殺人,平時負責訓練士兵。邦達連科走訪世界各國,學習他人訓練士兵的方法,取長補短,再應用到自己的部隊上。士兵和老百姓之間唯一的差別就是訓練,邦達連科專注於鍛練俄羅斯陸軍,希望他們能像當初朱可夫攻克柏林時所帶的軍隊一樣強悍。儘管達成目標並非容易,但將軍相信自己已經打好了基礎,也許十年後,他的部隊就可以變得無堅不摧,而他當然已經光榮退伍,勳章都鑲在鏡框裡,滿滿地掛在牆上……他偶爾會幫忙解決問題,就像其他退伍軍官一樣。

  這個時候,他已經沒有公務要處理,但卻不想打道回府,因為妻子正在家裡舉辦將領夫人聚會;邦達連科對這種場合從來都不感興趣。駐美大使館的武官送他一本書《快刀》,作者是美國上校尼古拉斯?艾廷頓。艾廷頓,就是他,他的部隊---事實上是穿著軍服的老百姓---在加州沙漠進行演習時,被派到波斯灣,而且表現不賴---比不賴還要更好,這位俄羅斯將領告訴自己。他們和正規部隊---第十和第十一裝甲騎兵團---就像希臘神話中的蛇發女妖般,無堅不摧,猶如在屠宰場裡對綿羊大開殺戒似的,痛宰整整四個機械化軍團。邦達連科知道他們之所以表現得如此傑出,部份原因是因為動機強烈,針對他們祖國所發動的生物戰令他們火冒三丈;怒火可以輕而易舉地讓素質不良的士兵變得英勇無比,就像打開電燈開關一樣輕鬆。『戰鬥意志』這個專業術語,如果換成一般的說法,就是願意出生入死,而這對帶兵作戰的高級將領來說,並不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翻著書,看到艾廷頓---同時也是位歷史教授,這不是很有意思嗎?---對這個因素著墨頗多。也許他不僅運氣好,頭腦也不賴。很幸運的,他指揮的是經驗豐富的預備部隊,儘管他們並非全職軍人,但他們所在的單位非常穩定,而且大家又彼此認識,這對一般士兵而言,是不敢奢求的好處。而且他們也擁有革命性的車載情報系統,讓戰場上的人車都能和指揮官一樣清楚戰況,也可以隨時向指揮官回報最新情況。艾廷頓表示,這套系統讓他的工作比任何機動部隊指揮官都來得輕鬆。

  這位美國軍官也談到,他不僅知道所屬指揮官的談話內容,也得知他們沒有時間說出口的想法。指揮官作戰的重點就是軍官團內部的一慣性,而這一點,邦達連科在旁邊做記號,是最重要的一課。他稍後要好好地仔細念這本書,也許讓華盛頓那邊購買一百本左右,以便和他的軍官分享……甚至取得俄羅斯的出版權?反正俄國人做這種事也不只一次了。

第十二章 口袋裡的衝突   「好了,喬治,說來聽聽。」雷恩喝了一口咖啡。白宮有很多例行公事,其中有一項是他上任一年以來才形成的,那就是每週有兩三天,財政部長都是總統在每日情資簡報過後第一個接見的人;溫斯頓通常是通過第十五街底下連接白宮和財政部大樓的地下道步行前來,這個隧道是羅斯福總統時代興建的。另外一項例行公事是總統的海軍勤務兵會準備咖啡和牛角麵包,讓兩人盡情享受足以讓膽固醇升高、有害健康的早餐。

  「和中國的貿易談判陷入僵局,他們根本沒有誠意和我方談判。」

  「問題出在哪裡?」

  「天啊,傑克,對他們來說,有什麼不是問題?」『商人』咬了一口抹了葡萄果醬的牛角麵包。「他們那家新設立的國營電腦公司,剽竊了戴爾電腦擁有的硬件裝置,中國人把它裝入自家生產的電腦裡,在國內和歐洲市場銷售,違反了所有貿易與專利條約。不過當我們在談判桌上指出這點的時候,他們立刻改變話題,置若罔聞。戴爾公司將因此損失約四億美元,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如果我是這家公司的人,我會找殺手去幹掉仿冒的人。好了,這只是其中之一。接下來他們說,如果我們對這類『小小的』事情大驚小怪,波音公司就別想拿到二十八架七七七的訂單,他們會改買空中巴士。

  雷恩點點頭。「喬治,我們跟中國的貿易差額是多少?」

  「七百八十億美元,是逆差,不是順差別不大。」

  「史考特正在國務院研究對策嗎?」

  財政部長點頭。「他的團隊很行,不過在執行方面還需要加強。」

  「這對我們會有什麼影響?」

  「我們的消費者會有很多低價的產品可買,大約百分之七十老是低科技的東西,多半是填充娃娃之類的玩具。不過啊,傑克,百分之三十是高科技產品,而且數量在過去兩年半之中成長了一倍。不用多久,就會害我們國人失業,不管是生產供國內消費還是對外輸出的公司都會裁員。他們在自己國內賣了很多筆記本型電腦,儘管我們在價格和性能上都勝過他們,但他們限制我們的產品進入他們的市場。我們確信他們挪用與我國貿易順差的錢來補助自己的電腦工業,而他們之所以加強電腦產業,我猜是有策略方面的原因。」

  「另外還賣武器給我們不喜歡的對象。」美國總統補充。這麼做也有策略原因。

  「是啊,大家都需要用AK47來趕走後院的土撥鼠嘛。」兩個星期前,洛杉磯港口查獲了一千四百支走私的AK47,儘管美國情報單位查出交易訂單的來源是一個北京的電話號碼,但中國方面不論涉及不法事情。雷恩知道這件事,不過並沒有對外透漏,以免收集情報的行動曝光---這項情報的來源是位於米德堡的國家安全局。北京新的電話系統並不是美國公司負責建立,不過其中有很多設計工作都外包給一家與美國政府關係密切的公司。這種行為嚴格說來並不合法,不過在國家安全的前提下,就不必太拘泥遊戲規則。(什麼屁話?輪到他們就不必拘泥規則,到別人的時候就一點都不可以。)

  「他們不遵照遊戲規則嗎?」

  「沒錯。」

  「你有沒有什麼建議?」總統問道。

  「提醒那些斜眼王八蛋,他們需要我們的地方,比我們需要他們的地方還多呢。」

  「你對其他國家講話要小心,特別是有核武器的國家,」雷恩提醒財政部長,「還有,不要按用帶有種族歧視情緒字眼。」

  「傑克,這是公平貿易的問題。如果他們對我們的順差數字那麼大,就應該開始對我們公平一點。好啦,我知道---」他防衛性地舉起手,「---他們被台灣氣壞了,不過這是好現象,傑克。你的決定很正確,對他們做出了懲罰。那些王八蛋殺人不眨眼,我們在波斯灣的麻煩也可能是他們搞的鬼,針對我們所進行的伊波拉病毒攻擊也是,所以他們是自作自受。他們謀殺的美國人民、蓄意攻擊美國,但我們卻不能懲罰他們,因為我們是強國,要保持強國的風範。風範個頭啦,傑克!

  那些小雜種直接或間接地幫助伊朗精神領袖殺害我們七千個國民,而我們和台灣建交就是他們要付出的代價---在我看來,這個代價還是太小---他們應該瞭解這一點,他們該學學世界上的規則。所以啊,我們應該讓他們知道犯規就要吃苦頭,而且要讓他們痛得刻骨銘心,只要他們還是搞不清楚規則,就有更多苦頭等著他們。

  他們遲早都要學乖的,而我認為我們已經等得夠久了。」

  「沒錯,不過若從他們的角度來想,我們憑什麼告訴他們遊戲規則是什麼?」

  「這是什麼鬼話本,傑克!」溫斯頓是少數有能力在橢圓形辦公室說這種話的人,部份原因是他個人的成功,部份原因是雷恩尊重直話直說的人,即便內容偶爾夾帶髒字也沒關係。「記住,是他們先招惹我們的。我們遵照遊戲規則,而這個世界的確有規則存在,全世界的國家也都遵守那些規則。如果北京政府想繼續在國際上混下去,最好還是乖乖遵守大家的規則。如果你想加入高爾夫球俱樂部,就要先付入會費,即便你付了費,還是不能直接開球車上果嶺,你不能什麼都要。」

  問題是,雷恩心想,治理國家的那些人---特別是大型、強勢、重要的國家的領袖---都不喜歡聽別人指揮,專制國家的領袖更是如此。在自由民主的國家,法治的精神適用於任何人,雖然雷恩是總統,但他不能因為缺零花錢就去掄銀行。

  「好吧,喬治。你去和史考特討論出我可以同意的解決方案,然後讓國務卿向北京解釋規則。」天知道,也許這次會成功。不過雷恩不敢打包票。

  今天晚上很重要,野村心想。當然重要嘍,他前一天晚上才和柳明發生關係,而她似乎也很滿意,不過在她有時間好好思考一番之後,反應還會一樣嗎?她會不會認為他把她灌醉,然後佔她便宜?野村曾和不少女人約會、上床,不過他知道共享魚水之歡並不代表你能理解女人的心。

  他坐在這家中型餐廳的吧檯吞雲吐霧。他從來沒有抽過煙,但他並沒有因此而咳嗽,只是頭兩口讓他覺得天旋地轉。一氧化碳中毒,他心想,吸煙會降低大腦裡氧氣的補給,對伊朗有很多不良影響,然而抽根煙也可以舒緩等待的情緒。他買了一個酵制的打火機,上面有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旗的圖樣,由於背影是藍色的,所以看起來像是飄揚在青天中。她已經---他看了一下手錶---遲到了九分鐘,野村向服務員再點了一杯日本牌子的蘇格蘭威士忌。味道還可以,也不會太貴;反正酒就是酒,有什麼差別?

  你到底會不會來?情報員在心裡問道。和世界多數地方一樣,這個吧檯在酒杯和酒瓶後面也有一面鏡子。這個土生土長的加州人照著鏡子仔細端詳自己,假裝這是別人的臉,心想是否能看出什麼。緊張嗎?懷疑嗎?害怕嗎?政治視野充滿慾望?

  可能有人正在做這樣的評估,可能有某位國家安全部反情報人員正在跟梢,小心翼翼地不要正視野村太久以免被發現,也許他正利用鏡子來當作間接監視的工具。更有可能的狀況是,他坐著的角度很自然是面對這個美國公民,而野村必須轉頭才能看到他,如此他都有時間轉移視線,可能是轉向野村坐在一直線上的搭檔---盯梢通常是由一組人進行,而不是個別行動---這樣看起來就不會那麼直接。全世界每個國家都訓練警察或安全部隊做這件事,不論你跟蹤的目標是毒梟或情報員都一樣。野村再看一次手錶,她遲到了十一分鐘。沒關係啦,老兄,女人最愛遲到,她們會遲到是因為不會看時間,或是花了太長的時間穿衣服、化妝,或是因為忘記戴手錶……最有可能的是因為遲到對她們有利。遲到可以讓女人在男人面前抬高身價,畢竟是男人等待她們,而不是女人等待男人。遲到會讓她們的感情變得穩固,如果男人不願意等待,這段感情就只能告吹,所以讓男人恐懼戒備。

   也許她今天加班,或者路上堵車,或者辦公室有朋友要她幫忙搬該死的傢俱。

  十七分鐘。他再掏出一根香煙,用那個打火機點燃。東方紅,他心想,也許這個國家是全世界最後一個紅色國家……毛澤東地下有知,會不會感到很有面子?

  你到底在哪裡?

  不論國家安全部派來監視他的人懷疑他哪一點,他們一定十分明白他在等女人出現,因為他的表情透露出男人迷戀女人的神情。

  遲到了二十三分鐘。他捻滅手中的香煙,再點燃另一根。如果遲到是女人用來操控男人的手段,也未免太有效了吧。

  詹姆士?邦德從來沒有這方面的問題,這位情報員心想,情聖先生總是能夠完全主導他的女人---如果有人要你證明邦德是虛構的人物,這就是證明!

  野村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沒有看到柳明進門。他感到有人在他背後輕拍一下,轉身看到她你上燦爛的微笑。柳明很高興自己嚇了他一跳,亮麗的黑眼睛因為喜悅而瞇了起來。

  「很抱歉我遲到了,」她很快地說,「方委員要我幫他寫一些東西,所以很晚才下班。」

  「我要找這個老傢伙談談。」野村調皮地說,挺直上身。

  「就像你剛剛說的,他是個老傢伙,所以聽力也不行了。」

  不對,那個老混蛋可能連聽都不想聽,野村忖道,方剛可能就像全世界的老闆一樣,過了某個年齡就不再咨詢他人的意見。

  「你晚餐想吃什麼?」野村問道。

  「我不餓。」她的黑眼睛散發出光彩,流露出她真正想要的。野村喝乾杯裡的酒,和她一直走出餐廳。

  「怎麼樣?」雷恩問道。

  「不是什麼好消息。」范達姆回答。

  「我想那得看你如何看待這個問題。他們什麼時候要聽雙方答辯?」

  「兩個月之內。傑克,你任命的那些『嚴格派』大法官負責審理這個案子,我敢打賭,他們一定很想推翻『羅伊』案。」

  雷恩把身體靠向椅背,抬頭對他的幕僚長微笑。「這有什麼不好的?」

  「傑克,有許多民眾都喜歡擁有選擇權,決定要不要墮胎。『尊重選擇權』是他們喊出的口號,而且到目前為止,法律也都站在他們這一邊。」

  「說不定未來會有所改變。」總統滿懷希望地說,低頭看看自己的時間表。內政部長馬上就要進來討論國家公園的事。

  「這沒有什麼好期待的,該死!他們會怪罪到你頭上!」

  「好啊,假如真有那麼一天,我會強調我並不是美國最高法院的法官,以澄清關係。如果他們做出我預期中---我猜你也這麼認為---的決定,墮胎就成了立法單位的事,而各個州議會也將開會決定選民是否擁有斷送胎兒性命的權利---不過,你沒忘記吧,我有四個小孩,他們出生時,我都在場看著他們呱呱墜地,你可別告訴我墮胎不值得大驚小怪!」雷恩的第四個孩子凱爾?丹尼爾在他任內誕生,當雷恩從產房走出來時,攝影機馬上對準了他的臉,讓全國上下---包括全世界---共同分享這份經驗,雷恩的支持度也因此暴漲了整整十五個百分點,讓范達姆笑得合不上嘴。

  「該死,傑克。我從來沒有說過我贊成墮胎,不是嗎?」范達姆逼問,「不過,你我不也常常做出令人反感的事?我們也不應該否決其他人做這些事的權利。舉例來說,香煙?」他故意挫挫雷恩的銳氣。

  「阿尼,我這樣說好了,贊成墮胎的人士說胚胎算不算人類都不是問題的重點,因為胚胎是在女人的肚子裡,因此算是她的財產,想如何處置都憑她高興。好,根據羅馬共和國與羅馬帝國時期的法律,妻子與子女都是一家之主的財產,她自己高興殺誰就殺誰。你覺得我們應該回到那個時代?」

  「當然不要,因為那樣的法律賦予男人權力,卻讓女人無權,這個時代早就沒有人這樣規定了。」

  「你把一個道德問題轉移為政治上的好壞問題。聽好,阿尼,我當總統不是為了做這種事,總統應該有權擁有一些道德標準,否則我應該在每天早上上班前把個人的是非觀念放在辦公室門外嗎?」

  「可是總統不應該將自己的道德標準強加在他人身上,道德標準是你放在心裡,讓自己安心的東西。」

  「我們稱為法律的東西,只不過是社會大眾集結而成的信念,是他們對是非對錯的信念。不管是兇殺、綁架,或者闖紅燈,都由社會大眾來訂規定。在一個民主共和國裡,我們選出民意代表進入立法機構訂規定,法律就是這樣出爐的;我們也設立了憲法,它是國家的最高法律,可以規範其他法律,這是個很高明的設計,保障我們不會因一時衝動胡亂修改法律而悔恨終生。司法單位的職責就是解釋這些法律條文;或是像現在這樣,在將法律應用於現實生活時,出來解釋這些法律當中體現的憲法原則。在『羅伊對維德』案的判決案例中,最高法院逾越了職責,自己制訂了法律,違反憲法起草人的期望,擅自修改法律,這根本就是一大錯誤。翻案只不過讓墮胎議題重回各州議會,而這個問題本來就屬於州議會。」「你這番演說準備多久了?」范達姆問道。雷恩的措詞有修飾的痕跡,不像是即席脫口而出的談話。

  「好一陣子了。」總統承認。

  「好吧,等決定發佈下來,一定會引起一場風暴。」幕僚長警告。「我說的是示威、電視報導,以及多到可以貼滿五角大廈所有牆壁的報紙社論,而特勤人員也會因為你生命受到更多威脅而擔心---不僅你自己的生命有危險,連你的妻子兒女都有。如果你以為我在開玩笑,可以去問問特勤人員。」

  「這不合邏輯吧。」

  「不管是聯邦政府也好,地方政府也罷,沒有一條法律是強迫人生一定要合乎邏輯的,傑克。人民指望你讓老天爺每天出太陽,如果沒有出太陽就怪罪到你頭上。

  認命吧。」話一說完,幕僚長便氣沖沖地離開,回到自己位於轉角的辦公室。

  「鬼扯淡。」雷恩鬆了一口氣,翻開內政部長簡報的文件夾。

  這裡的民眾對衣服的品味實在令人不敢領教,野村忖道,不過有件事除外---當你解開衣扣發現裡面的性感內衣,那種感覺就像黑白書面應聲變成生動的彩色螢幕一樣。這一次柳明讓他為自己解開鈕扣,脫下全身衣物。野村擁抱著她,將她抱上床。

  「你為什麼遲到?」

  她做個鬼臉,「方委員每星期都會和其他委員見面,回來時會叫我把開會內容記錄下來,這樣他就能把他說過的話記錄下來。」

  「那你有沒有用到我那部新的電腦?」柳明的回答在他全身上下引起觸電的感覺,因此他用這個問題來掩飾。這女孩是個天大的消息來源!野村深深吸了一口氣,回復平常的表情。

  「當然啦。」

  「太好了,你的電腦有MODEM吧?」

  「當然有,我每天都要到西方國家的新聞網站去找新聞報道。」

  「啊,那就好。」到此為止,他已經完成了今天的工作,野村湊過去吻她。

  「我進餐廳前塗了口紅,」柳明解釋,「我上班時不擦口紅的。」

  「噢,這樣啊。」中情局幹員回答,繼續剛才的吻。她的手臂環繞住他的頭。

  她遲到的原因並不是因為她不喜歡他,現在一切都明朗了,他的手也開始四處遊走。

  買了前開式胸罩是他做過最聰明的事。

  她算是什麼?朋友嗎?沒錯,但這還不夠。情報來源嗎?還不是。不過此時此刻可以視為情人。他們在『農場』從來都沒有談到這檔子事,只有叮嚀受訓學員以後不要和線民走得太近,以免失去客觀判斷的能力。不過如果你不靠近一點,有辦法吸納線民嗎?當然啦,恰特知道他現在比『靠近』還要近。

  不論她的外表如何,她的皮膚可是賞心悅目,體態也不差。如果要挑剔的話,腰身是有點太粗,不過這裡又不是南加州的威尼斯海灘,而且她的腰圍也比臀圍細,這樣就夠了,反正她又不是紐約時裝秀舞台上的模特兒。柳明現在不是超級名模,也永遠不會變成超級名模,認了吧,恰特,中情局幹員告訴自己,這個時候想中情局的事做什麼?他是個男人,除了四角內褲之外一絲不掛,身旁有個女人,那女人除了比基尼內褲之外也同樣一絲不掛,他邊想邊微笑。

  「你在笑什麼?」柳明問。

  「因為你好漂亮。」野村回答。她笑起來的確很漂亮,雖然她永遠當不上模特兒,但只要肯展現出來,每個女人都有特殊的美。她的膚質一流,特別是嘴唇,雖然上面因覆蓋著唇膏而顯得光滑油膩,但卻讓他的嘴唇更加流連忘返。

  「噢,怎麼說?」

  「我覺得有一句話是女人絕對不能對男人說的,那就是『你進去了嗎?』我們有個秘書有一次對老方說了這句話,結果被他毒打一頓。隔天上班時她雙眼烏青,是他硬逼她來上班的。然後隔天晚上---他呀,就找我上床,」她的表情尷尬多於羞愧,「表示他還是個大男人。不過我不會笨到對他說那句話,我們都不會,現在都不會了。」

  「你會對我這麼說嗎?」野村微笑著問她,再加上一個吻。

  「噢,才不會哩!你是香腸,才不是四季豆!」柳明熱切地說。

  這不是他聽過最高雅的說法,不過此時此刻還算可以,野村心想。

  野村眼中看見兩種東西。其中之一是個女人,一個有一般女人情慾的年輕女人,而他正要對她的情慾做出回應;另外一個則是未來的情報來源,這個情報來源能夠取得的政治情報,是經驗豐富的專案情報官在夢中都會到手的情報。然而野村並非經驗豐富的專案情報官,他仍然有點生澀,所以他並不清楚有什麼不可能的事。他還是擔心未來的情報來源,如果成功吸收了她,她的性命將有極大的危險---他想到當子彈穿過她的大腦時,她的臉蛋會變成什麼樣子,別想了,野村努力交過個念頭擺在一邊,如果他真的希望吸收她,就得在床第之間好好表現,如果他因此得到快感,那只是附加的紅利而已。

  「我會考慮的。」美國總統答應內政部長,並陪他走到門口。他的內政部長絕非壞人,然而他似乎受到部內官僚的排擠,而這大概是在華府工作最危險的部份。

  他回到座位,閱讀部長呈上來的報告。他當然沒有時間全部看過,比較不忙時,他可以掃瞄這些文件的行政大綱,其他東西全部交給一位幕僚,再由他草擬一份報告給總統---基本上,這又是另一份大綱,負責擬行政大綱的工作人員大概只有二十八歲,而政策就在他手中擬定了。

  真沒道理!雷恩憤憤不平地想。他是這個國家的行政首長,應該是唯一可以制訂政策的人,然而總統的時間寶貴到必須讓其他人來捍衛他的時間---其實那些人反而讓他沒有自己的時間,因為說穿了,是那些人在決定雷恩看得到以及看不到的東西。如此一來,儘管雷恩貴為總統,也真的靠自己一個人做出行政決策,不過通常都是完全仰賴他人所提供的資訊來做出決策。人有時候很擔心會受到這些資訊的掌握,如同媒體有能力左右社會大眾對當天各種話題的看法一樣。

  然而話說回來,傑克,你有 沒有也被自己的官僚給絆住了呢?很難知道,很難分辨,也很難決定如何改變這種情況---如果這種情況存在的話。

  大概就是這樣,阿尼才希望我走出這棟辦公大樓,到外面見見真正的民眾;雷恩忖道。

  更棘手的問題是,雷恩是國際政策與國家安全方面的專家,但對於國內事務卻反而覺得陌生,一無所知,其中有部份原因是因為他個人擁有龐大財產,從來都不用擔心一條麵包或一盒牛奶要花上多少錢;在白宮更是如此,在這裡根本看不到盒裝的牛奶,因為它永遠都是放在銀盤上的杯子裡,由海軍勤務兵端到你面前,而你只要坐在舒適的大椅上,伸手就可以拿到。然而,必須擔心牛奶與麵包價格的人卻是真實存在的,即使不必擔心這些事,至少也會擔心小兒子上大學的費用。身為總統,雷恩必須將他們的憂慮放在心上,必須盡量讓經濟維持平衡,讓民眾能領到像樣的薪水,每年暑假能到迪士尼樂園玩,秋天時能去看美式足球,而每年聖誕節也能在聖誕樹下放置很多禮物。

  然而,他到底要怎樣才能辦到呢?雷恩記得羅馬奧古斯都大帝的一個故事;奧古斯都知道自己被宣佈成為人神,人民蓋了許多神廟供奉他,還有人對他的塑像獻上祭品,於是氣沖沖地問:萬一有人向我祈禱,要我治好他的痛風,我要如何辦到?

  根本的問題是在於政府制訂的政策不符合現實,但華盛頓很少有人提及這個問題,連在意識形態上鄙視政府及所有內政政策的保守派人士也一樣---儘管他們通常贊成對外宣揚國威,在海外動武;雷恩從來想不通他們為何樂此不疲,大概只是想與自由派人士有所區別吧。自由派人士只要一提到動武,就像吸血鬼看到十字架一樣退避三舍,不過自由派也喜歡盡量賦予政府無限的能力,深入每個人的生活,像吸血鬼般地吸乾大家的鮮血---運用不斷增稅的方式,賦予政府愈來愈大的權力。

  不論政府怎麼做,經濟似乎都不受影響,民眾還是找得到工作---多數是在私人機構,製造產品,讓大家自願用課稅後的薪水來購買。然而,『為社會服務』卻幾乎成了民選政治人物的專用名詞,其實每個人不是多少都在為社會大眾提供某種服務嗎?像是醫生、教師、消防隊隊員或藥劑師,為什麼媒體只提到雷恩和羅比?傑克森,以及五百三十五位國會議員?他搖搖頭。

  該死。好吧,我知道我是怎麼選上的,可是我幹嘛出馬競選呢?雷恩的參選讓范達姆感到很高興,連媒體也一樣---大概是因為他們喜歡拿他當箭靶---凱西並沒有質問他這件事,可是為什麼他允許自己被眾人拱上寶座?基本上,他對總統的任務根本摸不清頭腦,也沒有真正想進行的議題,只是過一天算一天。他每天做的只是技術方面的小決策(他在這一點上特別不行),而非大方向的策略。他並沒有改變國家的重大計劃,當然啦,有些問題是需要改革---稅務政策需要重擬,他讓喬治?溫斯頓全權處理;國防也有加強的必要,他和東尼?布瑞塔農正在著手策劃;他手下有個委員會負責健保政策,他的妻子和一些霍普金斯大學的同事也參了一腳,不過這件事並沒有公開;還有就是情況很差的社會保險政策,則由溫斯與馬克?甘特負責。

  社會保險,「美國政治的禁忌」,他心想,敢碰這個議題的人都必死無疑。然而社會保險卻是美國人民真正關心的事,但他們關心的不是應該如何實施,而是誤解了社會保險的真諦---民意調查顯示,民眾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有所偏差。儘管社會保險和很多金融機構一樣,在管理上出了嚴重的問題,但它依舊是民意代表為政府制訂的法規,是政論理應向人民兌現的承諾。儘管美國有不少憤世嫉俗的人,但一般公民仍然相信政府可以實踐諾言。國會在社會保險上動的手腳,遠勝於私自挪用勞工退休金的工會領袖,和那些吸血企業家的所作所為。憲法的起草人犯了一個簡單卻深遠的錯誤,他們以為由人民選出為國事效力的人,都和人民一樣誠實厚道;而且不管這些起草人在品格上有何缺陷,華盛頓都可以用個人高超的情操予以彌補。可惜目前國會裡並沒有這樣一個足以取代華盛頓的精神導師兼活佛,雷恩心想。社會保險到六○年代都還有盈餘,這個事實顯示現在的國會並不能容許盈餘存在,對不對?有盈餘就會讓有錢人更有錢,所以要把盈餘消耗殆盡,因此社會保險稅被當成一般款項,與其他款項一起用在支出上。在海軍官校上過雷恩歷史課的學生曾經送給他一個金屬格言牌,讓他擺在白宮的辦公桌上,上面寫著托克維爾的名言:在國會發現可以用民眾的錢來賄賂民眾之前,美國尚可長治久安。雷恩把這句話銘記在心,他有時真想一把抓住國會的喉嚨,掐死國會,只可惜國會並沒有喉嚨,而阿尼也不厭其煩地告訴他這個國會有多麼溫順,特別是眾議院,而這又是多麼難得的事。

  總統邊抱怨邊查閱行事歷,看下一個要見的人是誰。美國總統的行事歷也是由他人排定,所有約見都在幾星期前就已經安排好,前一天簡報時再告訴總統他明天要見何方神聖、討論什麼事,以及他應該採取什麼態度。總統的態度通常都被要求要相當和善,以便讓求見的人在離開橢圓形辦公室時,能對這次會面感到滿意。按照規定,已排定的行程表不能更改,以免讓總統摸不著頭緒。那些像機器人般一動也不動地站著,面無表情卻眼觀八方的密勤局幹員下班之後,可能會到他們常去的酒吧笑著談論當天的趣事---他們既聰明又見多識廣,雷恩忖道,甚至比他更熟悉總統的工作。他們既熟悉總統的工作,又不必負什麼責任,可說是佔了雙重優勢。

  走運的狗雜種,他心想,然後準備面對下一個約見的人士。

  如果硬要說香煙有什麼好處,那肯定就是這個了,野村心想。他的左臂環繞著柳明,身體緊緊靠著她,凝視著天花板,享受此時的美妙、輕鬆、如釋重負的氣氛。

  他輕輕吸著香煙,傾聽柳明的呼吸,感覺像個男子漢。窗外的天色陰暗,太陽已經下山了。

  野村起床先進浴室,然後從廚房端著兩杯酒回來。柳明坐在床上,啜著自己杯子裡的酒。野村忍不住想伸手愛撫她光滑的肌膚。

  「我的大腦還沒恢復正常。」她喝了第三口酒後說。

  「親愛的,男人和女人有些時候是不需要頭腦的。」野村點燃另一根香煙,很驚訝地看著柳明伸手從皮包裡拿出自己的香煙,優雅地點燃,然後深深吸了一口,讓煙從鼻子裡噴出來。

  「龍女!」野村開懷大笑,「接下來要噴火嗎?我不知道你竟然會抽煙。」

  「我們辦公室裡每個人都抽。」

  「委員也抽嗎?」

  她再度笑了出來,「特別是委員。」

  「應該有人告訴他吸煙有害健康,對性能力也不好。」

  「這大概就是他的問題。」柳明大笑。

  「你不喜歡他嗎?」

  「他都年紀一大把了,還自以為很神勇,把辦公室當作是他的私人妓院。」柳明說道,「我已經不是最得寵的了,他最近迷戀上柴小姐,人家已經訂婚了,老方也知道。對一個高幹來說,這種行為一點文明。」

  「法律管不到他嗎?」

  她嗤之以鼻,「法律根本就管不了他們!這些人可是政論部門首長啊,他們就是國家的法律,其他人對他們的癖好有什麼看法,他們根本不屑一顧---反正被揭發的情形也不多。他們腐敗的程度讓三代的皇帝都自歎弗如,而他們還自稱是老百姓、農民以及工人的守護神,把這些人視如己出!」

  「我還以為你喜歡你們委員呢!」野村引導她繼續說下去,「他說了些什麼?」

  「什麼意思?」

  「害你遲到的工作啊。」他面帶微笑。

  「噢,那是他和另一位中央委員的對話。他保存了個人的政治備忘錄---萬一哪天國家主席想整肅他,他就可以把備忘錄當成自保的工具。老方不想失去官位,也不想失去所有的特權,所以他把自己的所作所為全部記錄下來。我是他的秘書,當然是由我幫他寫下來。」

  「用電腦寫。」

  「是啊,都用那部新的。中文字型好棒啊,多虧你那套新軟件。」

  「你都存在電腦裡嗎?」

  「沒錯,存在硬盤裡。噢,還有加密,」她告訴他,「這是我們侵入美國人的武器檔案時,跟他們學來的。他們那套叫做『超強加密系統』,天知道是什麼意思。

  我選擇我要打開的檔案,鍵入密碼後,檔案就會打開。你想不想知道我用什麼密碼?」

  她咯咯笑,「黃色潛水艇。我用英文,因為我當時還沒有你這套軟件,用的是英文鍵盤。剛開始學英文時,我常聽收音機,有一次我在聽到披頭士唱這首歌時,我就花了半個小時查字典,然後再查百科全書,因為我想知道為什麼要把它漆成黃色!」

  密碼!野村盡力掩飾興奮之情,「檔案想必不少吧,你當他秘書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

  「超過四百個,我按照順序用號碼命名,今天的編號是四百八十七。」

  天哪,野村心想,四百八十七個有關中央委員內部對話的電腦文件,這個寶藏足以讓金礦看起來只像是有毒廢棄物。

  「他們到底都說些什麼?我從來沒有接觸過政府高層人員。」野村說道。

  「什麼都說!」她回答,「誰在中央委員會出了什麼點子,誰想對美國好一點,誰想給美國顏色瞧瞧---國防政策、經濟政策,所有你能想像得到的內容是應有盡有。最近一個重要的話題是如何對付香港。一國兩制讓北京和上海的部份企業家感到不是滋味,他們覺得沒有受到應有的尊重,沒有像香港生意人一樣倍受禮遇,所以不是很高興。有些人想找出折衷方案讓他們高興,老方就是其中之一。他大概想得出辦法,因為他在這方面很行。」

  「能看到這種新名詞一定很有趣,因為你能知道自己國家正在進行的事!在日本,我們從來都不知道財務和通產省在搞什麼鬼---結果把經濟弄得烏煙瘴氣,真是一堆笨蛋。正是因為沒人清楚他們在做什麼,所以沒能採取行動來加以改善。

  這裡是不是也一樣?」

  「當然啦!」她再點燃了一根香煙,全心投入對話中,幾乎沒有注意到內容已經與情慾脫節。「我以前研讀馬克思、毛主席語錄,而且堅信不疑,甚至還相信高層官員個個人員端正又高尚,學校裡教什麼,我都照單全收。但後來我看到軍隊建立起自己的工業帝國,讓將領們享盡榮華富貴,變得腦滿腸肥;我也看到部會首長如何玩弄女人,如何裝潢自己的公寓。他們變成了新的皇帝,他們擁有的權力太大了,或許女人可以善用這樣的權力而不會腐敗,但是男人就不行了。」

  女權主義也飄洋過海來到中國啦?野村忖道。她大概太年輕,不記得毛澤東的妻子江青的腐敗程度,足以為奢靡的拜占庭帝國開班授課呢。

  「那是我們這種人無法解決的問題。至少你看到真相,知道內幕,這使你更加與眾不同,明。」

  「你真的這麼認為嗎?」

  「當然。」他獻給她深情纏綿的一吻,手則愛撫著她的胴體。他已經很接近了,她把自己的所知全都告訴了他,連密碼都說出來了。她的電腦聯網,這表示他可以侵入其中,在她的硬盤裡東摸西看。有了密碼,他可以拷貝、存儲那些檔案,直接送到傅瑪麗的辦公桌上。天啊,一開始是把中國公民弄上床,然後是把這個國家弄得天翻地覆。天底下還有比這更有趣的事嗎?中情局幹員不禁對著天花板微笑。

第十三章 反間   當傅瑪麗在早上打開電腦時,發現派到北京的人已經得手了,佐爾格計劃進行得很順利。不管這個柳明姑娘是誰,她的話也太多了一點。真奇怪,難道國家安全部沒有告訴秘書們要小心這種事嗎?如果他們沒有這麼做的話,也未免太大意了。

  這似乎和叛國者與從事間諜活動的人有著相同的原因:金錢、意識形態、良知或個人恩怨,而這次是個人恩怨。年輕的柳明小姐被方委員當成性工具,她不喜歡這一點,而傅瑪麗覺得十分合理。一個被有權力的男人強行佔有,是不會快樂的,然而諷刺的是,有權力的男人可能還認為看中她是她的光榮,難道他不是個偉人而她只是個小小的村姑嗎?她喝著咖啡,對這個想法嗤之以鼻。不論任何文化或種族,男人都是同樣的德行,不是嗎?大部分男人都是用那話兒思考,而不是用腦袋。不過,傅瑪麗下了結論,這次他將付出慘重的代價。

  雷恩每天聽取並閱讀的總統日常簡報中,包含了中情局情報資料。這些資料是在前一天深夜準備好的,然後在當天一大早打印出來的,不超過一百份;而幾乎全部的資料都會在當天就被絞碎或燒掉,只有三、四份左右會被保存下來建檔,以防電子檔案丟失。不過連雷恩總統都不知道這些存放在哪裡;他希望這些檔案受到嚴密保護,最好是由海軍陸戰隊負責看守。

  當然,總統的日常簡報也並非包含所有的事,因為有些事太過機密,連總統也不能信任。這點雷恩已能平靜地接受,因為消息來源的名字必須保密,即使是對他也一樣,而且有些內容太過技術性,他也不懂。不過一些由中情局透過匿名管道或非常複雜的方式所得到的消息,也會對總統隱瞞,因為有些消息來自某些特定的來源。在情報世界裡,即使是小小的錯誤,也會造成無價生命的損失,如果真發生這種事,任誰都不會覺得好過---雖然在某些政客眼中,這是無關痛癢的小事。好的情報員一定會把部下視同自己的子女,不管遭遇什麼麻煩也要保護他們。這種想法很重要,如果你不在意,就會有人送命,而在他們送命的同時,也失去了珍貴的情報,這就是為什麼整個行動要保持神秘的原因。

  「班,」雷恩靠在椅背上,翻著總統日常簡報,「有什麼有趣的消息嗎?」

  「傅瑪麗似乎正在中國進行某種行動,我們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因為她一點消息都不透露。至於其他的消息,你可以在CNN 看到。」

  令人沮喪的是,這種事經常發生。從另一個角度看,可能是因為這個世界相當平靜,所以不需要間諜的情報……或者表面上是如此,雷恩糾正自己的想法。誰也無法預料事情會怎麼發展,這是他在蘭格利學到的教訓。

  「也許我該打電話問她。」總統翻著簡報。「哇!」

  「你看到俄國的石油和金礦?」

  「這些數字是真的嗎?」

  「大概是的。它們跟溫斯頓給我們的消息一樣。」

  「嗯。」雷恩看著俄國經濟預測的結果,吐了口氣。他感到有些失望,皺起眉頭。「喬治的部下做的評估結果比較好。」

  「真的嗎?中情局的經濟小組有很完整的追蹤記錄。」

  「喬治在這行是數一數二的人物,比學院派的旁觀者厲害多了。學院派雖然也很好,但是真實世界就是真實世界,請記住這點。」

  古德烈點點頭。「記住了。」

  「中情局在整個八○年代裡,一直高估了蘇聯的經濟,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我不知道,出了什麼差錯嗎?」

  雷恩苦笑道:「這不是出不出錯的問題,而是太過正確的問題。我們有個間諜,他提供的情報與蘇聯政治局所看到的完全一樣,可是我產沒想到,整修官僚體系也會自我欺騙。蘇聯政治局始終根據謊言來做出決定,他們的數字幾乎從來沒有正確過,因為基層幹部總是在隱藏真相。」

  「你認為在中國也是同樣的情況?」古德烈問,「畢竟他們是最後的馬克思主義國家。」

  「好問題。打電話給蘭格利問問看,或許你可以得到與北京官員看到的相同的情報,但就我所知,我們在北京沒有可以提供確實數字的間諜。」雷恩停下來,看著書桌對面的壁爐。他要吩咐密勤局在裡面生把火看看。「不,我認為中國的情況比較好,他們的經濟還可以,因此自欺欺人的可能是別的方面。自欺欺人是人類的通性,馬克思主義也無法改變這種情況。」

  「早安,傑克。」門口傳來招呼聲。

  「嘿,羅比。」雷恩指著咖啡盤。副總統傑克森為自己倒了一杯咖啡,不過沒有拿牛角麵包。他的腰圍看起來有點發福,傑克森的身材從來就不像馬拉松長跑選手;很多戰鬥機飛行員都有寬廣的腰圍,雷恩猜想,也許這樣對抗G 力的效果會比較好吧。

  「我看過今天的總統日常簡報了。傑克,俄國的石油和金礦蘊藏量真的有這麼大嗎?」

  「喬治說甚至會更大。你向他請教過經濟學嗎?」

  「我們週末要去打高爾夫球,我正在苦讀幾本經濟學大師的著作。免得在喬治這個內行面前出醜。」

  「喬治內行到可以在華爾街賺進上噸的百元鈔票。」

  「有這麼多錢的感覺一定很不錯。」在這份工作之前,年收入不超過十三萬美元的副總統倒吸了一口氣。

  「是很棒,不過這裡的咖啡也不錯。」

  「從前『大約翰』上的更好。」

  「哪裡?」

  「約翰?甘迪號。那時我還是個上尉,做駕駛雄貓式戰鬥機之類的有趣工作。」

  「羅比,我不想這麼說,不過你已經不是二十六歲的小伙子了。」

  「傑克,你總是有辦法潑我的冷水。雖然我曾經多次在鬼門關前徘徊。但坐在戰鬥機上不但比較安全,也有趣多了。」

  「你今天要怎麼過?」

  「信不信由你,我必須到參議院主持好幾個小時的會議,以證明我知道憲法賦予我的職責是什麼,然後在巴爾的摩發表晚餐演說。告訴大家哪個牌子的胸罩最好。」

  他笑著說道。

  「什麼?」雷恩抬起頭問道。傑克森的幽默感就在於你永遠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是在開玩笑。

  「全國人造纖維工業會議。他們也生產防彈背心,但大部分的人造纖維都用來製造胸罩;這裡幕僚是這麼說的,他們打算在演說中穿插一些笑話。」

  「你要注意說笑的技巧。」雷恩建議。

  「你以前認為我很風趣。」傑克森提醒他的老友。

  「我以前也認為我自己很風趣,但現在阿尼說我的敏感度不夠。」

  「我知道,不要開波蘭人的玩笑,因為去年有些波蘭人已學會怎麼開電視,而且有六、七個人識字,其中不包括一個不用按摩棒的波蘭女孩,因為按摩棒弄斷了她的牙齒。」

  「天啊,羅比!」雷恩笑得差點把咖啡吐了出來,「我們現在甚至連這種事也不能想。」

  「傑克,我不是政客,我是戰鬥機飛行員。我有飛行服、飛行表,以及與職稱相符的老二,明白了嗎?」副總統笑著問道,「而且我偶爾可以說些笑話。」

  「好吧,不過記住這裡不是甘迪號上的待命室,新聞媒體可沒有海軍飛行官那種幽默感。」

  「萬一他們抓到我們的小辮子,就有得瞧了。」傑克森說。

  「很好,羅比,你總算開竅了。」

  「米夏,你有什麼建議嗎?」普羅瓦洛夫問。

  萊利啜了一口伏特加,事情實在是太順利了。「奧萊格,你只要去搖樹,看有什麼東西掉下來就好了,有可能是任何東西,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他再喝一口酒。「你不覺得用兩名前特種部隊的人來對付一個皮條客,太小題大做了嗎?」

  普羅瓦洛夫點點頭。「當然,我也有想到這一點,但這個皮條客的事業做得很大,不是嗎,米夏?他很有錢,跟犯罪組織來往密切。他有自己的勢力,也許還殺過人,雖然阿夫賽顏科的名字從未出現在謀殺案的嫌犯名單中,但並不表示他不是個危險人物。」

  「查出蘇佛洛夫的資料了嗎?」

  普羅瓦洛夫搖搖頭。「雖然我們找到一份國安會檔案和一張照片,但即使弄對人,我們也還沒有找到他。」

  「奧萊格,你的確有兩下子。」萊利舉起手,再點一杯酒。

  「你才是對付組織犯罪的專家。」俄國中尉提醒他的聯邦調查局客人。

  「沒錯,奧萊格,但我不是吉普賽占卜師,也不是希臘神殿裡的先知。我們還不知道誰才是真正的目標,除非能知道這點,否則做什麼都是白搭。問題是,要找出目標是誰,必須先找到知道內情的人。」酒送來了,萊利付了帳,又喝完一杯。

  「我的長官不太高興。」

  聯邦調查局幹員點點頭。「我們局裡的長官也一樣,但他應該知道問題出在哪裡,對嗎?他知道他必須給你足夠的時間和資源。你現在有多少人?」

  「這裡有六個,在聖彼得堡還有三個。」

  「你也許需要更多的人。」聯邦調查局紐約辦公室在遇上類似案件時,會派二十名幹員處理,其中一半會全天待命。但是莫斯科民兵的從略過於薄弱,根本無法處理此地目前眾多的犯罪案件,但至少情況沒有變得更糟,因為民兵還領得到薪水。

  「你把我累死了。」野村抗議道。

  「方委員就不會這麼說。」柳明以開玩笑的神情回答。

  「噢!」野村發出憤怒的回答,「你拿我跟那個老男人比?」

  「你們兩個都是男人,但香腸比四季豆好。」她回答,用柔軟的左手抓住前者。

  「有耐心點,女孩,讓我喘口氣。」連續三個晚上,野村心想,她一定很喜歡我。想必老方不像自己認為的那麼勇猛。老兄,你也不是什麼都行的,再加上我比你年輕四十歲。中情局幹員告訴自己,可能就是這個緣故。

  「但是你太快了!」柳明抗議。

  「我要你做一件事。」

  她露出調皮的笑容。「什麼事?」她的手在他身上遊走。

  「不是這種事!」

  「哦……」從她的聲音中可以聽出失望的感覺。

  「是工作上的事。」野村解釋。

  「工作?我不能因為這個理由帶你去辦公室!」她笑著說,隨即獻上一個熱情的深吻。

  「只要把這個東西存入你的電腦就可以了。」野村從桌子上拿出一張光盤。

  「就是這個,把這張光盤裝進電腦裡,結束後就把它丟掉。」

  「這有什麼用處?」她問。

  「你在意嗎?」

  「嗯……」她遲疑了一下,代表她不明白他的真正用意,「我必須在意。」

  「它會讓我可以隨時進入你的電腦。」

  「為什麼?」

  「因為NEC ---我們製造你們的電腦,明白了嗎?」他放鬆身體,「知道中國的經濟決策,對我的公司非常有益。」野村用準備好的謊言解釋,「這樣我們會更瞭解你們的決策過程,做起事來會更有效率。我為他們把事情辦得越好,他們付給我的錢就越多,而我就可以為我心愛的明花更多的錢。」

  「我懂了。」其實她誤解了。

  他俯身親吻她。很好,她沒有拒絕,也沒有提出異議,這對野村來說是再好不過的了。他擔心自己有天是否會因為利用這個女孩而受到良心的譴責,但他告訴自己,工作就是工作。

  「沒有人會知道?」

  「不會,不可能的。」

  「不會讓我惹上麻煩吧?」

  他用雙手捧起她的臉。「我會害小明嗎?絕不會!」他深情地吻著她。

  接下來兩人就沒再談到光盤的事,只是在她離開前把它放進了皮包裡,那是個很好看的意大利皮包,是街上到處都可以買到的仿冒品,令人難辨真偽,紐約人把它們稱為『從運貨卡車上掉下來的商品』。

  他們每次分別都難捨難分,她不想離開,而他其實也捨不得她走,但她不得不走。她若留下來過夜,一定會遭人非議。柳明連想都不敢想要和外國人同居,因為她有安全等級的問題,一位無趣的國家安全部幹部曾向她和其他的高級秘書做過安全簡報,而她卻沒有向上級或安全部門報告和野村的關係,為什麼?部份原因是她『忘了』規定,因為她從未破壞過規定,也不知道有誰曾經這麼做;部份原因則是她和許多人一樣,在公事與私生活之間劃上清楚的界限。雖然國家安全部的簡報中特別強調這兩者是密不可分的,但是表達方式太過拙劣,所以她根本沒把它放在心上。看著她轉過街角,身影從視線裡消失,野村心想,希望她永遠都不要發現真相。

  他不敢想像國家安全部的人會如何拷問這個年輕女子。

  「親愛的,祝好運。」野村輕聲說道,關上房門,走向浴室準備洗澡。

第十四章 網站   那天晚上,野村難以成眠。她會做嗎?她會照著做嗎?她會向安全官報告這件事,以及他的事情嗎?她帶著光盤上班,會被抓到,並被詢問嗎?這張光盤表面上看來是張電影原聲帶的粗活仿冒品,這在中國非常普遍,但若仔細檢查的話,就會發現盤片金屬表面最外層的資料線,會告訴電腦跳到非音樂的地方,讀取高效能的二元密碼。

  電腦病毒通常不會經由光盤傳播,因為病毒主要是透過電腦網絡散佈,就像生物病毒一樣偷偷潛入活著的宿主體內,但是這個病毒則直接由前門進入。當光驅正在讀取時,屏幕上會跳出一個視窗,柳明只要在沒人注意時把鼠標點在視窗上,按下安裝指令,所有東西就會立刻消失。這個程序會以近光速的速度搜尋她的硬盤,將所有檔案分類,建立自己的目錄,然後壓縮成一個小檔案,偽裝成不起眼的名字,像是其他程序所執行的副件名。只有經驗豐富的電腦操作員在仔細檢查後才會發現朋異狀,而這個程序的功能也只有在逐一檢查程序本身時能會被發覺,不過這是很困難的,就像從整棵樹裡找出一片不對勁的葉子一樣困難,而這片葉子只比其他葉子小一點、更不起眼一點。現在中情局和國家安全局對美國最優秀的程序設計師已不再具有吸引力,因為消費性最快商品在市場上所帶來的報酬,是政府的薪水所無法比擬的。不過你還是可以僱用他們,而且出來的成果也照樣很好,如果付的錢夠多,他們還會守口如瓶。更何況,他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不是嗎?

  柳明完成安裝之後取出光盤,丟進垃圾桶裡。處理機密資料最容易的方式就是反其道而行之,光明正大地從正門走,而不是後門。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都沒有出現什麼狀況,柳明做著日常的文書工作,而野村則前去拜訪三家公司,推銷高性能的桌上型電腦。然而,一切在七點四十五分時完全改觀。

  此時柳明待在家裡,她和野村今晚沒有約會;柳明必須找室友做些事情,以免啟人懷疑。她邊看電視,邊與室友聊天,心裡則想念著自己的情人,並經由不經意的微笑露出自己心裡的念頭。奇怪的是,她沒想到室友會立刻猜透,只是基於禮貌而沒有說破罷了。

  她的NEC 桌上型電腦早就進入自動休眠狀態,屏幕上一片空白,電源指示燈也亮著橙色,而不是實際運作時的綠色。她早上灌入的程序是專為NEC 的機型設計的,就像所有電腦一樣,有此品牌專屬的原始碼,然而這個原始碼已被國家安全局知悉。

  完成安裝之後,幽靈程序就會藏身於NEC 電腦操作系統中的微軟視窗程序裡。

  這是一位微軟公司的程序設計師所創造出來的,由於他最親近的叔叔在北越陣亡,因此便瞞著公司為國家貢獻力量。另外,這個隱藏處也與NEC 的程序碼完全吻合,即使是經驗老到的程序專家也檢查不出任何異狀。

  安裝後,幽靈程序立刻啟動,建立一個目錄,它首先將柳明電腦裡的檔案按建立/ 修改日期分類,然後再依照檔案類別分類,它會略過操作系統之類的檔案,也會略過將中文拼音轉換成對應文字的轉換程序,但是不會漏掉由該程序轉換過的中文檔案。接著,它複製電話目錄,以及其他存在的檔案。這個程序只花了七點一四秒,最後形成一個大檔案。

  電腦在過了一秒半之後,又開始了新動作。NEC 桌上型電腦有內建的高速MODEM,幽靈程序會啟動MODEM ,但關掉內建的迷你喇叭,以免讓人聽到傳送的聲音。這部電腦撥了個十二位碼,而不是北京電話系統所使用的八位碼(原文是七位,湯姆還是很早以前有可能看過中國的電話號碼簿),增加的五位碼透過中央轉換電腦傳送信號,隨後響起的是野村書桌旁聯接到筆記本電腦的MODEM ,這部電腦不是NEC 的產品,因為最好的電腦設備還是美國的。

  野村正在看電視上的CNN 國際新聞,以免和家鄉事脫節,然後他會轉到日本衛星頻道,部份原因是為了合乎身份。他喜歡的武士節目在今晚播出,它的主題和簡單的內容就像是五○年代污染美國電視的西部片一樣。雖然野村是個受過高等教育的專業人士,不過他也和其他人一樣,喜歡不必動大腦的娛樂節目。「嘩」的一聲,他的電腦已經有了和柳明電腦裡一樣的程序---他設定讓響聲提醒自己有東西進來,而屏幕上亮起的三位碼,則表示收到了什麼東西,以及從何而來。

  成功了!野村興奮地合起雙手,他的情報員就定位了,這正是『佐爾格計劃』的目的。屏幕上方的小視窗顯示資料以每秒五萬七千位元的速率傳輸進來。速度非常快,野村心想,現在只希望從柳明的辦公室到轉換中心,再到他公寓的電話系統連線不會發生問題。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柳明辦公室所安裝的是一流的線路,以供黨的高級官員專用。而從轉換中心到公寓的線路應該還好,因為他已經靠些方法得到無數信息,其中大部份是從東京的NEC 傳來恭賀他超過預訂目標銷售額度的信息。

  很好,你對推銷很有一套,不是嗎?他在走進廚房時自問;他覺得需要為些喝上一杯。但當他回來時,卻發現下載還沒有完成。

  該死,她要傳多少垃圾給我?然後他才發現他收到的其實是圖像檔,因為柳明的電腦並沒有將中文字儲存成文字形式,而是以圖像的形式儲存。如此一來,檔案變得非常龐大,四十分鐘後才完成下載。

  在連線的另一端,幽靈程序自行關閉,然後像假寐的狗一樣,豎起耳朵,注意任何風吹草動。資料傳輸結束之後,幽靈程序在檔案目錄上已把今天以前所有資料都傳完了,從現在開始它只傳送新資料,這樣可以使傳送更快、更有效率,但只有在晚上電腦停止使用九十五分鐘後,處於版休眠狀態時才會啟動。

  「他媽的。」野村看到下載檔案的大水時吸了口氣,這可能是全香港妓女的色情照片,但他的工作只完成一半。他開啟自己電腦的一個程序,選擇『設定』,他已經選取自動加密的選項。這樣電腦裡的所有資料都會加以鎖碼,此舉能輕易以保護商業機密的理由加以解釋,但其中有些檔案經過更多層的加密手段---由程序傳過來的的資料以最難解的方式鎖碼,密碼除了野村設定的五一二四○---這是他告別處男身份的那間房子的門牌號---之外,還加上連野村也無法複製的隨機密碼。該是傳送收穫的時候了。

  這個程序和他給柳明的幽靈程序很類似,但這個程序會接到當地的ISP ,並傳送一封長長的電子郵件給Patsbakery@brownienet 。『brownienet』是為專業與業餘麵包店和麵包師建立的網站,他們喜歡交換食譜,經常刊登自己傑作的照片供人下載,所以有時候會傳送不但體積大,而且極占硬盤空間的圖片。

  傅瑪麗在這個網站上張貼了自己最得意的法式蘋果派食譜,還附上一張由她大兒子用蘋果牌數碼相機拍攝的照片。一個晚上花一小時的時間瀏覽這個板上的其他食譜並不只是為了做掩護,也是為了證明她對自己的廚藝有信心。幾個星期前,她嘗試過一個住在密西根州的女人所提供的食譜,結果發現它還可以,但不夠好。接下來的幾個星期,她想要嘗試一些看起來似乎還不錯的麵包食譜。

  野村傳送電子郵件給派特麵包店時已是清晨,這是一家完全真實而合法的店,離威斯康辛州位於麥迪遜的州議會只有幾條街遠。事實上,這家店的主人是從中情局科技處退休下來的幹員,她雖已當了祖母,但卻還不到打毛線過日子的年紀。她在這個網站架設網頁,付出象徵性的費用,然後就把它給忘了,就像她把在蘭格利的事情都忘了一樣。

  「你有新郵件。」當傅瑪麗啟動電子郵件程序時,電腦發出聲音。她按下下載指令,看到發信者是誰。

  「下載中。」屏幕上的對話塊如是說,同時顯示了下載所需要的時間---四十七分鐘!

  「我的天。」傅瑪麗吸了口氣,然後拿起電話,按下按鈕,等待有人回應。

  「艾德,你最好過來看看這個。」

  「好,親愛的,等我一下。」

  艾德拿著咖啡杯進來,看著結婚二十三年的妻子。

  「我們的日本朋友寄來的?」艾德問。

  「似乎是的。」傅瑪麗回答。

  「這檔案有多大?」

  「看起來在得很。看來恰特很擅長竊取資料。」

  「是誰訓練他的?」

  「不管是誰,我們應該把他的全套知識一起送到『農場』。關於這件事,」她改變音調,抬頭看著丈夫的眼睛,「也許你可以審核一下,親愛的。」

  「這是在抱怨嗎?」

  「總是有改進的空間,而且,好吧,我也需要再減輕十五磅。」她在艾德回答前改變話題。他最討厭她這麼做,但現在他的手正輕輕撫摸她的臉。對話方塊顯示完成下載還需要三十四分鐘。

  「是哪個人寫出幽靈程序的?」

  某個遊戲軟件公司---我想是某個在電腦遊戲軟件公司工作的人吧。「傅瑪麗更正。「他們付他四十五萬美元寫這個程序。」這筆錢比他們兩人的年薪加起來還多,根據聯邦政府薪資上限的規定,聯邦政府僱員的薪資不得超過國會議員的收入,而國會議員不敢增加自己的薪水,以免得罪選民。

  「等下載完再告訴我,寶貝。」

  「我們手下誰最瞭解中國?」

  「喬許?席爾斯,柏克萊的博士,在情報處主管中國事務,但是國家安全局那個維克多?王的語言能力比較行。」艾德問。美國安全單位對於讓華裔人士涉及國家安全有、事宜,有種嚴重的不信任感。

  「他媽的,我不知道。我們必須去相信人,而且王在過去八年來,每年都接受兩次忠誠度檢查,中共不可能收買所有的華裔美人,王是第三代華裔美人,空軍軍官,在國安局的表現優秀,湯姆?波特說他很行。」

  「好吧,我先看這封郵件,再讓席爾斯查一下,如果必要的話,我們再找這個姓王的傢伙談。記住,艾德,這關係到一個名叫野村,有兩隻眼睛---」

  她的丈夫揮手打斷她的話。「還有兩個耳朵的情報員。親愛的,我知道,我們都親身經歷過。」他和她一樣,也想要忘記那些不堪回首的事。情報單位想要讓情報員好好活著,就像投資者想保留資本一樣努力。

  傅瑪麗有二十分鐘沒碰電腦,先處理從舊總部大樓地下室送來的例行消息。這件工作並不輕鬆,卻是必須的,因為中情局的秘密部門負責高度全球各地的情報員和行動,傅瑪麗更正,是試著這麼做。她的職責是重建行動處,並恢復在七○年代遭到大規模破壞,目前正在緩慢重建中的人力情報網。這不是件簡單的任務,即使是這方面的老手也是如此,但恰特?野村是她的得意手下。她幾年前在『農場』發現他,看出他的才華和強烈動機。對他而言,情報活動不只是一項職業,更像是神職,它對國家非常重要,而且可從中享受到極大的樂趣。他懂得運用智力和求生本能,傅瑪麗覺得自己找對了人。現在野村顯然已經達到她的期望,這是首次有情報員滲透到中國的中央委員會裡。也許連俄國人也無法做到這種地步,不過還不能確定,因為俄國情報單位向來非常難纏。

  「檔案下載結束。」電腦的電子語音說道。傅瑪麗首先把檔案備份到第二個硬盤中,然後再存到稱為『烤麵包機』的磁碟機裡---會有這樣的名稱是因為磁盤就像土司麵包一樣進進出出。備份完以後,她鍵入專屬密碼,然後按下輸入鍵,檔案圖示變了。圖示按照清單形式排列,傅瑪麗選擇其中最舊的檔案。冒出來的一頁全是中文。傅瑪麗看到後拿起電話,按下接通秘書的按鈕。「聯絡情報處主管中國事務處的席爾斯博士,請他立刻過來見我。」

  接下來的六分鐘似乎漫無止境,這是少數能讓傅瑪麗感到害怕的事情之一。屏幕上的圖形就像是幾隻喝醉酒的公雞腳上沾了墨汁後,在白紙上印出來的,但圖形代表著文字和思想;屏幕上的東西能讓人解讀對手的想法,是那種能讓人在拉斯維加斯的撲克大賽中贏得冠軍的價值,一個國家的命運的確基於這些事情上。

  因此,許多國家的命運基於野村的性器官上,傅瑪麗心想,這是一個多麼瘋狂的世界,歷史學家要如何評論這件事?誘惑一位無名的小小女秘書,她的職務僅是記錄高官的想法,但卻將資料洩漏給其他人知道,這樣做改變了歷史的進程,就像船舵改變了大船的航向。對傅瑪麗來說,這件事的重要性可與她孩子的出生相提並論。她全部的存在理由就在電腦屏幕的中國文字上,但她卻看不懂這些東西。她有資格在莫斯科國立大學裡教授俄國文學,但她所知的中文卻只有雜碎和蘑菇片。

  「弗利副局長?」一個人出現在門口。「我是喬許?席爾斯。」他大約五十歲,身材很高,頭微禿,頭髮大部分已經灰白,褐色眼睛。傅瑪麗心想,看來樓下的餐廳很合他的口味。

  「請進,席爾斯博士。我需要你幫我翻譯一些東西。」

  「沒問題。」他回答,找個位子坐下。傅瑪麗從激光打印機上拿起幾頁東西給他。

  「好,上面的日期是去年三月二十一日,地點是北京首長辦公大樓的會計室,方委員與張委員的談話。」席爾斯博士往下看。「副局長,資料的內容很敏感。他們談的是伊朗,不,前回教聯合共和國佔領波斯灣全部油田的可能性,以及對中國的影響。張委員似乎持樂觀態度,但很謹慎。方委員持懷疑態度……哦,這是份備忘錄,對嗎?這是方委員與張委員的私人談話記錄。」

  「你覺得上面的名字有何意義?」

  「這兩個人都是類似不管部部長的中央委員,不用直接負行政責任,代表他們深受黨主席,也就是中共總理徐昆彪的信任。他們的交情可追溯到三十多年前,毛澤東與周恩來的時代。中國人特別講究關係,他們發展出的不是我們所理解的友誼關係,而是利害與共的關係。就像在牌桌上一樣,由於你知道其他人的習慣和能力,所以可以玩得又久又愉快。也許你不會大贏,但至少不會輸到脫褲子。這份文件顯示,就如我們所猜測的,中共的確有暗中支持達葉蘭,但絕不會搬上檯面。我大略看了一下,姓張的策劃了這件事,以及日本的行動。我們一直嘗試盯住這個姓張的,姓方的也一樣,卻不是很成功。有什麼是我需要知道的?」他問道。

  「這是高等級的機密。」傅瑪麗回答。根據聯邦法令,『最高機密』名義上是最高等級,但實際上還有更多更高的機密,被稱為『特別安全等級計劃』,各有不同的密碼。「名稱是佐爾格。」她不必告訴他不能和任何人提起這件事,甚至連晚上說夢話也不行。她也不必說這個計劃是席爾斯平步青雲的好機會,他在中情局裡的地位可能會因此而在為提高。

  「好,」席爾斯博士點點頭,「你能告訴我什麼?」

  「這份是方與張之間的談話記錄,可能也有其他委員在場。我們發現了進入他們檔案室的方法,我們相信這些檔案是真的。」傅瑪麗說。席爾斯知道傅瑪麗所說的消息來源和取得方法並非實話,但這是可預期的。身為情報處的資深成員,他的職責就是評估來自不同管道的情報,而這次是來自副局長。如果他得到的是不正確的情報,評估結果也不會正確,雖然傅瑪麗的話顯示他不必為不正確的情報負責,不過他還是對備忘錄中的記錄資料的真實性提出質疑,以替自己留後路。

  「長官,我們手中的情報極具爆炸性,我們一直在懷疑這一點,不過現在已經獲得證實,這代表雷恩總統給予台灣外交承認是對的,中共罪有應得。中共密謀發動戰爭,把我們捲進去,可以說他們已把矛頭對準了我們。我敢說總共有兩次,我們可以看是否有其他文件提到日本。我想你也記得日本企業家曾提到這個姓張的名字,雖然還不是百分之百確定,不過這份情報可以證實我們的推測,中共現在罪證確實。副局長,這個情報來源很不得了。」

  「你的評估結果?」

  「可信度很高,」席爾斯說,又把資料讀了一遍,「看起來像是對談,內容沒有掩飾,不像是官方的外交詞令,或是內部的正式講話,感覺像是兩位老同事的私下討論。」

  「有沒有辦法交叉對比?」傅瑪麗問。

  席爾斯立刻搖頭。「不行。我們對這兩個人知道得都不多。關於張,我們有份艾德勒做的評估報告---得自空中巴士墜落事件後的穿梭外交,它證實山田告訴日本警方及聯邦調查局,有關中國如何推動他們與我們之間的衝突,以及目的是什麼,全部都是真的。中共正垂涎東西伯利亞。」席爾斯博士提醒傅瑪麗,展示自己懂得的中共政策和目標,「至於方剛,我們有他穿著毛裝喝茅台酒的照片,臉上堆著和善的笑容,就像其他中國人一樣。我們知道他和徐的關係很緊密,聽說他和手下的女職員有一手---他們很多人都是如此---我們知道的就只有這些。」

  席爾斯沒有提醒傅瑪麗,和手底下有一手的不只是中國人的毛病。

  「我們對這個人有什麼瞭解?」

  「方和張?這兩個人都像是不管部部長,徐總理信任他們的判斷。他們是中央委員,能聽取任何事情,對任何事情也都有投票權。與其說是由他們制定政策,不如說是他們確定政策的方向,每位部長都認識他們,而他們也認識其他所有人。這兩人的資歷很深,年紀都在六、七十歲左右,兩個人都健全的意識形態,也就是忠實的共產黨員,這代表他們冷酷無情,而且再加上他們又都上了年紀;對七十五歲的人來說,死亡變成再真實不過的事情,你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時間,而且這些人不相信有來生,所以不管目標是什麼,他們都必須很快進行,不是嗎?」

  「馬克思主義沒有處理好人性的問題,對嗎?」

  席爾斯搖搖頭。「對,而且是在一個比我們輕視人命價值的文化中。」

  「很好,這給你,」傅瑪麗把十頁印好的資料給席爾斯,「我要在午餐後看到書面的評估報告,不管你現在手邊的工作是什麼,都以佐爾格計劃優先。」

  對席爾斯來說,這代表這是一件『七樓案子』,也就是直接為局長級工作。席爾斯把文件塞進口袋裡,然後離開。傅瑪麗看著落地窗外,思考著下一步該怎麼做。

  實際上這要由艾德來決定,但這種事情要共同商議,而且局長就是她的先生。

  「情況如何?」艾德知道她前來的理由。

  「我們把這個計劃命名為佐爾格,真是的先見之明。」

  一九四一年,理查?佐爾格自東京發往莫斯科的情報,拯救了蘇聯的命運,因此艾德的眼睛張大了一些。「誰看過文件?」

  「席爾斯。順便提一下,他似乎很聰明,我以前從來沒有和他談過話。」

  「哈利很喜歡他。」艾德說,哈利?霍爾是現任情報處副處長,目前人在歐洲。

  「好,他說看起來可信度很高,對吧?」

  傅瑪麗認真地點頭。「對,艾德。」

  「要拿給傑克看嗎?」他們不能不把這份文件交給總統看,不是嗎?

  「明天怎麼樣?」

  「我沒問題。」每個政府人員無論如何都能抽出時間去白宮一趟。「艾德,這件事會有多少人知道?」

  「好問題。傑克當然要知道,也許還有副總統,我喜歡那個傢伙,」艾德說,「但是副總統通常不會管到這類事情,國務卿、國防部長,這兩個人可能也需要知道。班?古德烈,也是也許。瑪麗,你知道這種事情的棘手處。」

  這是珍貴的機密情報一直都面臨到的問題。如果你讓太多人知道,就容易洩密,這代表會讓情報來源喪命,也就等於殺掉會下金蛋的母雞。但換個角度看,如果你不利用這些情報,就可能連蛋都沒有。這是情報世界裡最難劃清的一條界線,永遠都不知道該劃在何處。你也必須擔心傳佈情報的方法。如果用加密的方法傳送出去,但被壞人破解了怎麼辦?雖然國安局保證他們所採用的系統---特別是『踢踏舞』---無人能破解,不過德國人也曾以為他們的密碼無人能解。

  即使親手將情報交給政府高層官員,同樣也會有危險。這些混蛋嘴巴太大,天生就是靠一張嘴在吃飯,藏不住秘密。他們天生就是要讓別人知道他們有多重要,而所謂在華盛頓的地位,就是看你知道多少別人不知道的事。在這個世界裡,情報就是金錢。不過幸運的是,雷恩總統懂得這個道理,他在中情局呆過,最高幹到副局長,所以知道保密的重要性。副總統傑克森也一樣,他以前是海軍飛行員,可能曾遇上因為情報不正確而使人喪生的事情。史考特?艾德勒曾是外交官,應該也曉得這點。東尼?布瑞塔農是受人尊敬的國防部長,與中情局合作密切,就像所有的國防部長一樣,所以也許可以信任他。班?古德烈是總統的國家安全顧問,因此不能輕易排除在外。在蘭格利,局長級的人加上情報部的席爾斯,一共是七個人,然後是總統、副總統、國務卿、國防部長,以及班?古德烈,總共十二個人。目前十二個人知道就夠了,特別是在這個如果有兩個人知道,就不再是秘密的城市裡。中情局之所以存在的原因,就是為了這類的情報。

  「為情報來源取個名字吧。」艾德說道。

  「目前叫『鳴禽』好了。」傅瑪麗習慣以鳥名作為情報來源的代號。

  「好。翻譯好以後,讓我看一看,好嗎?」

  「沒問題,親愛的。」傅瑪麗俯身,隔著桌子給丈夫一個吻。

  傅瑪麗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之後,就檢查了電腦裡的『佐爾格』相關檔案。她必須更改名稱,即使它可列為『最高機密』或是更高的安全等級也一樣。她算了一下頁數,記在屏幕旁的便條上。

  她在回復寄件人的回信中寫到:『一共收到一三四九頁食譜,會看過一遍。謝謝。瑪麗。』她按下輸入鍵,通過網絡傳送出郵件。她心想,一千三百四十九頁。

  這會讓分析員忙上好一陣子。在舊總部大樓裡,分析員看到的是佐爾格計劃的片斷資料,冠上由地下室電腦隨機選取的暫時名稱,只有席爾斯知道整個來龍去脈---事實上,他也不太清楚,不是嗎?如果中國國家安全部接觸到這份情報,就足以害小明姑娘送命,而在華盛頓的他們想要保護柳明,能做到的其實很有限。

  在北京的公寓裡,野村起床後所做的第二件就是檢查電子郵件。第七封信來自Patsdakery@brownienet 。他選取解密程序,按下鍵……所有的文件都收到了,很好。野村把這封信拖到回收站裡,NortonUtilities 不但會刪除檔案,而且會將暫存檔案的磁區清除五次,因此沒有任何人有辦法救回檔案。接著,他刪除寄送電子郵件的記錄。現在已經沒有他做任何事情的記錄了,除非是電話線被竊聽,不過這點他倒是不擔心,何況,資料都經過加密處理,無法解讀。不,目前行動裡唯一的危險是在明身上。他自己是間諜高手,利用明的電腦竊取資料是自我保護的最佳辦法,以後資料會在幾秒鐘內自動傳送給brownienet,然後刪除記錄。現在,需要很高明的反情報行動才能傷害到野村本人。

第十五章 剝削   「有什麼事,班?」雷恩發現今天早上的行事歷和平常不一樣。

  「艾德和傅瑪麗有要事要和你討論,不過他們沒說是什麼事。」古德烈回答。

  「副總統會過來,我也會在場,這是他們的要求。」

  「我猜大概是克里姆林宮換了新牌子的衛生紙。」雷恩說。這是自冷戰時期流傳下來的中情局老笑話。他攪動咖啡,靠回椅背。「好,世界上還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就是茅台酒?」迪米洛樞機主教問道,他沒得到聽說浸信會教徒不喝酒。

  真奇怪,耶穌的第一項神跡就是在迦南的婚禮上把水變成酒,不過基督教有許多面貌。不論如何,茅台酒嘗起來比最便宜的葡萄酒還差。隨著年歲增長,樞機主教比較喜歡酒精濃度不這麼強的飲料,因為它們對胃比較好。

  「我不該喝這個的,」俞牧師說,「但這是我們的傳統。」

  「我不知道聖經有任何只言片語禁止人們的這項缺點。」樞機主教說道,而且酒也是天主教儀式的一部分。他發現中國籍的主人幾乎沒喝多少酒,也許是為了胃好,他心想。

  他也必須適應本地的食物。跟許多意大利人一樣是美食家的樞機主教發現北京的食物不如羅馬的中國餐館可口,他認為問題出在材料,而不是烹飪手法。俞牧師的妻子回台灣探望生病的母親,他饒有興味地看著薛貝克蒙席接手上菜的工作---就像副官服侍將軍一樣,他心想,天主教有著某種官僚體系,但這位樞機主教是個不錯的人,雖然受過高等教育;俞牧師知道自己可以從這位訓練有素的外交官身上學到很多東西。

  「你怎麼學會做菜的?」

  「大部分中國的男人都知道如何做菜,小時候父母都會教我們。」

  樞機主教笑了,「我也一樣,但我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下廚了。我年紀愈大,他們不讓我自己做的事就愈多,不是嗎?弗朗茲?」

  「我有我的職責,閣下。」德國人回答,很有興致地喝著茅台酒。有個年輕的胃真好,兩位年紀較大的人心想。

  「你覺得北京怎麼樣?」俞牧師問道。

  「非常引人入勝。我們羅馬人認為自己的城市很古老,很有歷史,但中國文化比羅馬更為悠久,像昨天我們看到的藝術品……」

  「那是一座用玉雕成的山,」薛貝克解釋道,「我問過導遊,但她不知道出版何人之手,也不知道花了多少時間才完成。」

  「對皇帝來說,工匠的名字和所需的時間都不重要。從前不但有很美的藝術品,也有殘忍的一面。」

  「現在也是嗎?」樞機主教問道。

  「閣下,如您所知,現在也一樣。」俞歎息著說。他們以英文交談,俞的奧克拉馬口音令訪客著迷。「你和我都尊重人的生命,但這裡的政府卻不把它當一回事。」

  「改變這種情況並不容易。」薛貝克說道。

  這個問題不只是中共政權才有,殘忍一直是中國文化的一部分,有人說中國幅員太大,無法以仁慈統治,左派人士將這句話奉為圭臬,卻忽略其中濃厚的種族歧視色彩。也許問題是中國的人口太多了,人多容易引起憤怒,而憤怒導致對他人冷漠以待。

  馬克思主義譴責宗教是『人民的鴉片『,提出另一項更缺乏效果的藥方,即使是俄國人所說的『光明的未來』,但它從未實現。中國的馬克思主義者已經採用一些資本主義的方法來挽救國家的經濟,但卻沒有接受人類自由的原則,這是因為中國文化有順從和接受權威的傳統,迪米洛心想,但這種情況會持續多久呢?

  「我對於這裡天主教徒人數的稀少而感到失望。宗教迫害的情況有多嚴重?」

  俞聳了聳肩,「視地區、政治形勢,以及地方黨領導人的性格而定,有時他們不會干擾我們,特別是外國人帶著攝影機來的時候,有時又會變得十分苛刻,甚至會直接騷擾我們。我被審訊過好幾次,也受過政治輔導。」他抬起頭笑著說,「這就像有隻狗對著你叫,閣下,你不需要回敬。當然,你是不會遇到這樣的問題。」

  俞是指迪米洛的外交官地位,以及隨之而來的人身不可侵犯的權利。

  這番話令樞機主教覺得不太舒服,人從來不認為自己的生命比其他人來得珍貴,也不希望自己的信仰看起來不如眼前這位中國新教徒虔誠。這個中國人只在美國某所宗教大學裡念過書,而自己則在世上最古老、最崇高的知識殿堂裡求學。如果迪米洛樞機主教有任何虛榮的話,那就是他所受的教育。他有完美的教養,而他自己也十分清楚這點。他能用古希臘語討論柏拉圖的《理想國》,用拉丁語解釋西塞羅的法律案件;他能用德語與馬克思主義者辯論政治哲學,並且贏過對方,因為馬克思在自己的政治演說裡留下太多漏洞。他之所以能位列梵蒂岡的外交人員之一,是因為他能看穿別人的心理,更高明的是,他還能看穿擅長掩飾心中想法的政客和外交官。利用這些技巧可以成為一位富可敵國的精明賭客,但他卻是為了上帝的榮譽。

  他的唯一缺點就是無法預測未來,因此沒能預見這次傳佈所將引起的世界大戰。

  「此地政府有騷擾你嗎?」樞機主教問道。

  對方聳聳肩,「有時候。我打算公開舉行祈禱儀式,測試他們對我的人權侵犯到什麼程度;當然,這會有危險存在。」

  對方很有技巧地提出挑戰,年長的樞機主教也接受了。「有結果之後,請隨時通知弗朗茲和我。」

  「鳴禽? 」雷恩問,「你能告訴我多少有關於他的事?」

  「你真的想知道,傑克?」艾德直言。

  「你是說我不該知道?」雷恩問出口才想到傑克森和古德烈也在場,有些事情並不適合讓他們知道;即使到了這個級別,仍有保密等級的區分。雷恩點點頭,「好,我們現在先不談這個。」

  「任務的代號民佐爾格,名稱會定期更換。」傅瑪麗告訴在場的所有人。很不尋常的,橢圓形辦公室內沒有密勤局幹員---中情局不希望密勤局知道太多---並且開啟了可以干擾各種電子設備的無線電干擾系統。雖然在這間安全措施嚴密的刻意裝上竊聽器的機會是微乎其微,但佐爾格計劃的重要性太高,不能掉以輕心。

  簡報資料已經發給每個人,傑克森抬起頭來。

  「來自中共中央委員會的備忘錄?老天,」傑克森副總統倒吸了口冷氣,「沒有提到來源和方法,看來事關重大。這份資料的可信度有多高?」

  「目前這份資料的可信度是B ,」傅瑪麗回答,「我們希望以後能提高可信度。

  問題是,沒有外在證明,無法提高到A 或更高的程度,而這份文件來自內部,我們無法以其他方式證明。」

  「哇,」傑克森說,「所以這有可能是個錯誤的情報。我承認它很漂亮,即使是假的也一樣。」

  「也許吧,但不太可能,這份文件太過敏感,不可能是主動流出來的,即使是故意放出風聲也一樣。」

  「我同意,」雷恩說道,「但我記得詹姆士?邦常說:再瘋狂的事也有可能是真的。我們的基本問題是,他們的文化有很多地方與我們不同,可能真的是從克林貢星來的。」

  「在這裡面,他們沒對我們表現多少善意,」古德烈翻閱著資料,「老天,這相當有趣,我們要給史考特?艾德勒看嗎?」

  「我們建議這麼做,」中情局局長說道,「艾德勒擅長分析他人,他應該看看這份資料---特別是第五頁,還有東尼?布瑞塔農。」

  「好,『老鷹』和『雷霆』,還有誰?」雷恩問道。

  「目前這樣就夠了,」艾德?弗利說道,他的妻子也點頭贊成。「總統---」

  「我的名字是……」

  弗利舉起手,「好的,傑克,我們暫時密切注意這件事,想辦法在不洩漏情報來源的情況下,讓其他人知道這個消息,但不是現在。『鳴禽』對我們太珍貴了,不能失去他。」

  「和『樞機主教』一樣重要,對嗎?」

  「也許更重要,傑克,」傅瑪麗說,「這就像是竊聽器董事會會議一樣,我們得想盡辦法掩護消息來源,我們必須非常、非常小心地處理這個情報來源。」

  「分析人員呢?」古德烈問道,「我們這裡最熟悉中國的是布朗大學的威弗教授。你也認識他,艾德。」

  艾德點點頭,「對,我認識他,但暫時等一下;我們局裡有個好手,看他在我們開始播種之前,能不能發現些什麼。順便提一下,我們正在過濾同一來源的一千五百多頁文字,而且從現在起,每天都會有新消息。」

  雷恩抬起頭,每天都會有新消息,他們是怎麼辦到的?「好,另外,我要關於張漢三的評估報告,」雷恩說道,「我以前看過這個混蛋的名字,那兩場把我閃拖下水的戰爭都是他策劃的。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我們有一位心理分析師負責這件事,」傅瑪麗回答,不過她更想說等我們把資料內容都整理完後再說,「他專門處理人物側寫工作。」

  「很好,我記得他。」雷恩點頭表示同意,「還有其他事嗎?」

  「還是老規矩,」艾德?弗利站了起來,「下班時,不要把這些文件放在桌上,好嗎?」

  所有人都點頭表示同意。他們都有專門放置文件的保險箱,每個保險箱也都與密勤局指揮中心連線,二十四小時都有攝影機在監視。白宮是很適合存放文件的地方,連秘書都比上帝清白。雷恩揮手叫副總統留下來。

   「你有什麼看法?」『劍客』問『雄貓』。

  「這份資料看起來十分重要,傑克。老天,他們到底是怎麼拿到這種東西的?」

  「如果他們告訴我,我也不能告訴你,羅比。我不確定是不是要知道,內情可能並不漂亮。」

  副總統也同意,「我相信,這和從船上彈射出去擊落敵機不太一樣,對嗎?」

  「但一樣重要。」

  「嘿,傑克,我知道,就像是一九四二年的中途島之役,多虧情報人員破解日軍的密碼,把敵軍的意圖告訴尼米茲。」

  「對,羅比,有點像這樣。我需要你對軍事行動方面的意見。」

  「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他們的陸軍和海軍都公開談論如何對付我們、如何應付我們的航空母艦之類的事,這簡直是妄想、自欺欺人。但我的疑問是,他們為什麼要公開談論?也許是想要讓全世界的傻瓜佩服---特別是那些記者和不懂海戰的白癡;或是讓國內人民認為建立一支有兩棲作戰能力的像樣海軍,那需要十年的時間。他們有一些潛艇,俄國人也賣了一些像現代給導彈驅逐艦之類的硬件給他們。

  我不知道他們買這些玩意兒做什麼,這不是我建設海軍的方法,但他們也沒有徵詢過我的意見。比較奇怪的是,俄國人竟然賣硬件和其他東西給他們,真是瘋狂。」

  副總統下結論道。

  「為什麼?」總統說。

  「因為從前有個叫成吉思汗的傢伙征服了整個俄羅斯;俄國人有很強烈的歷史情結,傑克,他們不會忘記這件事。如果我是俄國人,我會擔心什麼樣的敵人?北約?波蘭?羅馬尼亞?我不這麼認為。他們東南方有個人口眾多的大國,有數量龐大的精良武器,以及殺害俄國人的悠久歷史。我是個軍人,有時候其他國家的同僚在想什麼,會讓我有點緊張。」傑克森不必提到俄國曾帶給其他國家有多大的軍事威脅。

  「這太瘋狂了!」邦達連科咒罵道,「有許多方法可以證明列寧是對的,但這絕不是我會選擇的方法!」列寧曾說過:資本主義國家會爭相向蘇聯兜售麻繩,即使俄國人打算用這條麻繩把他們都吊死。他沒有預期到他建立的國家會滅亡,更沒料到俄羅斯所扮演的角色竟然與他的預測正好相反。

  葛洛佛科贊同他的看法,他曾在格魯雪夫總統的辦公室發表相同的看法,不過音量較小。「我們的國家需要強勢貨幣,傑納迪。」

  「沒錯,也許有天我們也會需要西伯利亞的油田和金礦。萬一中國人把它們搶走的話,我們該怎麼辦?」邦達連科咒問道。

  「外交部認為這是不可能的。」葛洛佛科回答。

  「好,如果外交部的膽小鬼錯了,那他們會拿起武器來保衛國家,還是扭著手說這不是他們的錯?我的兵力薄弱,無法抵擋中國的攻擊,而我們竟然還把T -九九戰車的設計賣給他們……」

  「他們需要五年時間才能進入量產,到時候我們已經在車裡雅賓斯克生產T -十戰車了,不是嗎?」

  他沒有把前幾年賣給中國人民解放軍的四千輛俄制T -八○/ 九○戰車算進去。

  中國沒有採用俄制的火炮,而是用以色列生產的一○五公分火炮---美國稱為M-六八,還有三百萬發美式炮彈。這些政客們是怎麼了?邦達連科感到納悶,你不斷告訴他們、提醒他們,但他們就是不聽!這該是一種俄國特有的現象吧,他心想。

  斯大林把預測德軍會在一九四一年六月入侵蘇聯---事實證明這是正確的---的情報軍官處決了,結果德軍打到莫斯科近郊。為什麼要處決他?因為他的預測比不上貝利亞的報告來得好聽,後者懂得說些斯大林愛聽的話。貝利亞大錯特錯卻反而活了下來,這愛國的代價也未免太高了。

  「如果我們有錢,而且車裡雅賓斯克也沒有改制該死的洗衣機的話。」俄國破壞國防基礎建設的速度比美國快,最近甚至還傳出要把米格機製造工廠改建成汽車工廠的風聲。這種情況沒有結束的一天嗎?邦達連科心想。有個虎視眈眈的鄰國,而俄國陸軍還要好幾年才能重建到他理想中的程度,而且若要進行重建,就必須傳給士兵足夠的軍餉,金額要中心吸引愛國和愛冒險的青年為國服務幾年,特別是讓那些有意以軍人為職業的人成為士官。這些中層的職業軍人是軍隊的骨幹,沒有他們,軍隊根本無法作戰。若要實現這個目標,一位能幹的班長的薪資就必須和一位熟練工人相同;這很公平,因為兩者要求的智力水準相同。但軍人的報酬是電視機工廠無法提供的:袍澤的情誼和當兵的樂趣,是他們得到的最佳回報。美國有這種人,英國和德國也有這種人,但俄國陸軍卻不歡迎這種職業軍人。許多蘇俄領導人寧可犧牲軍事效率,以政治忠誠度為首要考量,而列寧正是始作俑者,邦達連科心想。不過這已經是過去的事了,即使是對那些在錯誤體制下成長的人來說也是如此。

  「將軍,請記住我是你在政府裡的朋友。」葛洛佛科提醒他。

  「謝謝你,薩吉。」邦達連科帶著敬意點點頭,「這是不是代表我可以依靠這些上天賜給我們的財富?」

  「我會在適當的電動機,向總統提出適當的建議。」

  到時候我已經退伍了,正在寫回憶錄,或是做一位俄國退役將領該做的事,邦達連科心想,但至少我可以為後繼者鋪路,甚至參與選擇能夠延續這個計劃的人。

  他不認為自己會再加官進爵,他現在是陸軍作戰部長,負責掌管陸軍的作戰和訓練,這已是一個人軍旅生涯中的最高目標了。

  「謝謝你,主席同志,我知道你的工作也很困難。我對中國還有沒有什麼要注意的?」

  葛洛佛科希望能告訴這位將軍,國外情報局不再有滲入中國的良好管道,長久以來為國安會工作的副部長,因為伊朗原因退休了。

  但他不能承認在紫禁城裡的最後一個消息來源已經不在了,少了這個人,就無法判斷中共的長期計劃和意圖。雖然北京有俄國大使在,而且他也不是笨蛋,但外交官看到的只是地主國想讓他看到的。大使館的武官也一樣,即使他們都是訓練有素的專業好手,也只看到中國軍方想讓他們看的東西,而莫斯科當局也是禮尚往來,就像在跳優雅的華爾茲一樣。滲入他國政府內部的老練情報官員是無可取代的,這樣葛洛佛科才能正確地掌握情況,並報告給總統知道。葛洛佛科很少承認自己知道的不夠多,這次就是如此,但他不會向眼前這位將軍洩漏自己的缺點。

  「沒有,傑納迪,目前中國並沒有威脅我們的跡象。」

  「主席同志,我們在西伯利亞的發現太有價值,中國不可能不考慮爭奪他可能帶來的利益。如果我是他們,我會擬定必要的計劃。他們需要輸入石油,而新油田則可以幫他們 解決這項需要,並提供他們需要的外匯,更不用說是黃金了。不是嗎,主席同志?」

  「也許吧。」葛洛佛科點點頭,「但他們目前的經濟善似乎很不錯,有錢人是不會發動戰爭的。」

  「希特勒在一九四一年已經夠有錢的了,但並沒有阻止他派兵打到這棟建築物附近,」作戰部長指出,「如果鄰居有棵蘋果樹,有時候即使你吃飽了,還是會摘個蘋果下來嘗嘗味道。」

  葛洛佛科不能否認這個邏輯。「傑納迪,你和我是同一類人,我們都會注意到潛藏的危險。你會是個優秀的情報員。」

  「謝謝你,主席同志。」邦達連科舉起快空的酒杯向主人致意,「在離開我的崗位之前,我希望留給繼任者一個計劃,讓我國不怕任何國家的攻擊;我知道在我自己任內沒辦法達成。如果政府領導人能讓計劃按部就班進行,我會很感激的。」

  這才是真正的問題,不是嗎?俄國軍隊能對抗外來的敵人,但內部的敵人才是棘手的問題。你通常會知道敵人在何處,因為你面對著他們,但要知道朋友的位置就比較困難了,因為他們通常躲在你背後。

  「我保證你能親自將這個案子提交內閣,但是---」葛洛佛科舉起手,「---你必須等待適當的時機。」

  「我瞭解,希望中國人能給我們足夠的時間等待。謝謝你讓我把真心話告訴你,主席同志。」

  「他在哪?」普羅瓦洛夫問道。

  「我不知道,」阿伯拉莫夫疲倦地回答,「我們找到一個聲稱認識他的人,可是這位線民不知道他住在哪裡。」

  「好吧。你到底知道什麼?」莫斯科的警察問聖彼得堡的同僚。

  「我們的線民說,蘇佛洛夫是前國安會幹員,在一九九六年左右被遣散,現在可能住在聖彼得堡---如果是真的話,他一定是使用假名和偽造文件,或者蘇佛洛夫本身就是個假名。我手上有關於他的描述:男性,年紀五十上下,中午身材,有點稀疏的金髮,藍眼,健康狀況良好,未婚,經常嫖妓。我已經派人去詢問那些女人,目前還沒有結果。」聖彼得堡的警察回答。

  真奇怪,普羅瓦洛夫中尉心想,我們有那麼多資源,卻無法得到一點可靠的情報。難道他在追蹤的是一個鬼魂嗎?他手邊已經有五個冤魂了。阿夫賽顏科、瑪莉亞?莎布琳、記不起名字的司機,以及兩名前特種部隊的殺手。前三個人在早上的尖峰時間被炸死,後兩個人在幹下這件命案後被謀殺---是因為任務成功還是失敗呢?

  「好吧,你有什麼發現就通知我。」

  「我會的,奧萊格。」阿伯拉莫夫保證道。

  民兵中尉掛上電話,整理桌面,把所有檔案都鎖進抽屜,然後下樓開車前往他最喜愛的酒吧。

  他進門時,萊利向他揮手。普羅瓦洛夫掛起外套,走過去和萊利握手;他看到已經有杯酒在等著他了。

  「你是個真正的好同志,米夏。」他對美國友人說道,舉杯一飲而盡。

  「嘿,我瞭解你的處境,朋友。」調查局幹員同情地說道。

  「你也有過相同的遭遇。」

  「當我還是個菜鳥時,調查過一件大案子,我們費盡千辛萬苦才抓到那個混蛋,後來又經過三次審判,才把他送進大牢裡。出了什麼問題?」

  「我們找不到那個蘇佛洛夫,米夏,他好像根本就不存在。」

  「真的嗎?」對萊利來說,這消息既意外又不意外。之所以意外,是因為俄國就像許多歐洲國家一樣,掌握人民行蹤的程度中心在美國引起第二次獨立戰爭,在過去的蘇聯時代,有三分之一的人是國安會的眼線,而承襲這項傳統的本地警方,應該知道每個人住的地方才對,找不到人是很不尋常的事。

  不意外是因為如果蘇佛洛夫真的是前國安會幹員,必定接受過隱藏行蹤的訓練,不但遠比美、俄兩國的黑道人物精明許多,更不會因為太多嘴而丟了命。一般的罪犯太愛自吹自擂,也挑錯了聽眾,而其他罪犯出賣『朋友』就像小個便一樣容易。

  這個叫蘇佛洛夫的傢伙是個行家,必須花很大的功夫和很長的時間才能找到他。不過警方最後還是會逮到他,因為他們不會放棄搜索,而他則遲早會犯錯。他不會和前國安會的夥伴在一起,雖然他們會幫他躲藏,不會把消息透漏給外人。他現在的處境既不利,也不安全,對他不太妙。萊利有時會同情犯罪者,但絕不會同情殺手,有些界限是不能跨越的。

  「他好像挖了個洞躲了進去,而且完全不露行蹤。」普羅瓦洛夫語帶挫折。

  「我們對他知道多少?」

  普羅瓦洛夫把他剛知道的消息說出來,「他們說會去詢問妓女認不認識他。」

  「很好。」萊利點點頭,「我敢說他喜歡高級妓女,就像我們的唐雅小姐。奧萊格,也許他認識阿夫賽顏科,或是他手下的女孩。」

  「有可能,我可以舉報人去詢問她們。」

  萊利表示贊同,再向酒保點了兩杯酒。「你遇到一件相當有趣的案子,真希望我能幫得下忙。」

  「你喜歡這個案子?」

  「當然了,奧萊格,愈難辦的案子愈刺激,而且最後將壞蛋繩之以法的感覺真好。」萊利舉起酒杯,「為些罪犯笨到不會走正途。他們自以為+ 魔高一丈,雖然他們的確有時會佔上風,但遲早……」萊利搖搖頭。

  「你認為蘇佛洛夫也一樣?」

  萊利對他的新朋友微笑,「奧萊格,你曾經犯過錯誤嗎?」

  「每天至少一次。」

  「那麼,你為什麼認為他們比你聰明?」萊利問道,「每個人都會犯錯,不管他是垃圾車司機,還是美國總統;我們通常犯錯,這就是人性。如果你承認這個事實,你就能有很大的進展。也許這個傢伙訓練有素,但我們都有弱點,而且也沒聰明到能看出自己的弱點。愈聰明的人愈看不到自己的弱點。」

  「你簡直是個哲學家。」普羅瓦洛夫笑著說。他喜歡這個美國人,他們是同一種人,像是失散多年的兄弟。

  「也許吧,你知道聰明人和笨蛋有什麼差別嗎?」

  「我相信你會告訴我的。」普羅瓦洛夫說道。

  「聰明人和笨蛋之間的差別在於犯的錯的大小,而且你不會把重要的事交給笨蛋去做,」伏特加讓他忍不住高談闊論,「而是交給聰明人,所以笨蛋就沒有機會像聰明人一樣捅出大樓子。奧萊格,輸掉戰爭的不是士兵,而是將軍。將軍很聰明,對嗎?你必須很聰明才能當醫生,但醫生時常會失手醫死人。人本來就會犯錯,再高的智力和再多的訓練也不能改變這種情況。我會犯錯,你也會,」萊利再度舉杯,「所以蘇佛洛夫同志也一樣。」弱點一定在他的『老二』上,萊利心想,如果他喜歡嫖妓,那話兒一定會讓他倒大霉。萊利知道蘇佛洛夫不是第一個因為好色而惹禍上身的人,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有用嗎?」柳明問道。

  「什麼?」野村回應。奇怪,她應該還沉浸在快感的喜悅中,因為他的手臂還環繞著她,兩人正在享受做愛後的一根煙。

  「我裝在辦公室電腦上的東西。有用嗎?」

  「我不確定,」野村回答,「我還沒有檢查。」

  「我不信!」柳明笑著說,「我仔細想過了,你把我變成間諜了!」她吃吃地笑了起來。

  「我什麼?」

  「你要我把電腦聯結到你這裡,讓你能讀取我所有的檔案,對嗎?」

  「你在意嗎?」他以前問過她,而且得到滿意的答覆。那是真的嗎?她已經看穿他編出來的假話;不過他並不驚訝,如果她不夠聰明,就沒有當滲透管道的價值。

  不知道她有多愛國?他對她的判斷正確嗎?野村的肌肉並沒有因此而緊繃,他很欣慰自己的功夫又更上一層樓了。

  柳明思索了一會兒才回答。「不會。」

  野村盡量不讓自己鬆一口氣的模樣露出來。

  「不用擔心,從現在起,我不會再要你做任何事。」

  「除了這件事以外嗎?」她笑著問。

  「只要我能討你歡心的話!」

  「你讓我開心得不得了呢!」柳明把頭倚在他的胸口上。

  野村心想,目前這樣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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